唯一出乎意料的,这场纷争起得太早了些。“睡吧。”他默默拍抚着明窈的后背,“那座小村庄只是意外,经此之后,想必大越会加重边城布防,草原骑兵就算再想重现屠杀,也没那么容易了。”“嗯。”明窈闷闷地应了一声,“希望战争能早些结束。”狄霄说:“会的。”北部草原和大越的摩擦虽严重,但于拔都儿部还差了不少距离,就算真的会波及到他们,彼时的大瑜恐也无法置身之外。知道其纷争的族人到底只是少数,其余人生活一如往常,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再为春祭做做准备,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经医官和巫医联合诊断后,明窈虽能主持春祭,但还是免去了祈福舞。这等盛大场合,蓦然改变仪式,总要给族人一个说法。众目睽睽之下,巫医当场宣布了可敦怀有身孕的消息,这等惊天的大喜事砸下来,族人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管有没有祈福舞。等春祭结束,狄霄再走在族里,连族人们的问好也变了。之前大家只会说:“可汗近来可好?”现在就成了:“可汗许久不见,可敦近来可好?”狄霄虽然有时候会吃味,但见族人们对明窈多有关心,分明是乐见其成的,每每碰上人问询,不管他多忙,总会停下脚步,再回一句:“很好。”“那就好那就好,草原之神保佑,可敦和小王子一定都平平安安的。”听了这句祝福,狄霄目的达到,表情微松,遂心满意足地离开。春祭之后,紧跟着就是族兵征收。有了明窈怀孕消息在前,人们这才明白为何要专门征收一队保护可敦的女兵。此回征兵名额共二百,其中一百男兵,一百女兵,二者要求相差无几,即便是身体素质普遍略逊一筹的姑娘们,在这上面也没得什么宽待。而从族兵征收伊始,军营所有都掌控在狄霄手里。往常族中大小事,族人们都有参与权和议论权,唯独在族兵事情上,从来都是狄霄的一言堂,最多是几位首领能稍做置喙,普通族人全是没有这个权利的。于是,对狄霄这等略显苛刻的一视同仁,族人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二百族兵全部征齐,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这二百人高矮胖瘦不一,但在骑术、弓箭、拳脚等方面,至少有一项是长处,入营后再根据长处分给各位首领调|教。其中女兵是为明窈准备的,狄霄更为上心一些。只可惜可汗的上心并不见得是好事,至少在军营里,还代表着严苛和痛苦。也就是姑娘们性情坚韧,无论受了怎样的磋磨,也只管咬牙坚持下来了。s新一批族兵入营后,狄霄和其余几位首领连续训了整一月,好不容易等到休假,二百人无一不是躺倒在营帐里,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那些早一批的亲卫们虽不喜欢自己加练,但对于看后辈受苦受罚,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好不容易等他们休息了,更是凑上前来。“这才多久就受不住了,还说什么做可汗最信赖的亲卫,就这?就这?”气人是其一,这仇恨也拉得足足的。就在新兵受训之际,明窈害喜的症状却减轻不少,胃口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她一向是不喜欢羊rou的,但这几天餐餐都要有一小瓮羊rou煲,汤瓮里撒一把小赤椒,汤水和羊rou都会沾染上浅浅的辣味,要是再加上几个酸果子,又酸又辣,叫人胃口大动。狄霄向来是不挑食的,可面对这种酸辣口味的汤煲,头一回露出抗拒神色,在尝了一口后,之后宁愿将明窈吃剩的丢掉,也不愿帮忙处理了。明窈不满:“这样好的味道,首领可真不识货。”“……嗯,你喜欢就好。”随着族兵休息,狄霄今日很早就回了王帐,他先陪着明窈说了会儿话,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间多了点犹疑。“怎么了?”明窈问。狄霄不知这话该如何开口,尤其是在明窈怀着身孕的时候,若他提出离开,先不说明窈如何作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但——“你可记得,两年前我曾在安石城留了两个族兵?”明窈对此稍有印象,缓缓点了点头,又问:“可是出什么事了?”“前几天安石城的族兵回来了,他说受草原和大越纷争影响,大瑜许是觉得受到威胁,军中多在置办兵甲,安石城作为军事重地,城里风口渐紧,盐铁交易正一点点缩减。”明窈脑子还没转过来:“可汗是想?”“我想到安石城走一趟。”狄霄说,“大瑜军在置办兵甲,我也想再给族里添一批兵器。”说他居安思危也好,说他杞人忧天也好,北部草原的战争离拔都儿部还远着,但狄霄莫名觉得不安,看族兵觉得不够多,看兵甲也觉得不够完善。“提前置办下兵甲防具,就算拔都儿部真的会受到战乱波及,除了族兵能迎战外,族人们手里有兵器,也能有些自保之力。”“或者这些永远用不到,总归也不会放坏,留给后人也好。”本以为明窈怎么也要闹一闹的,谁知听了狄霄的顾虑后,明窈大为支持:“可汗想的是,兵甲这些永远不嫌多,趁着安石城盐铁交易还没被叫停,抓紧时间收一批铁器也好。”她甚至还说:“不然我找阿玛尔问问,他们与曹镖头关系好,扬威镖局四处押镖,想必对这些也敏感,或许可以看看曹镖头能不能帮上忙。”见她如此通情达理,狄霄无端觉得愧疚。
明窈还在为他Cao心,狄霄却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明窈眨了眨眼,似乎是对他这番行径感到不解。狄霄的手指上移,最后落在她挺俏的鼻尖上,稍稍一按,哑声问:“我这个时候离开,你不觉得难受吗?”“这有什么难受的?”明窈有些诧异,待看见狄霄眼底的愁思后,她可算回过神来。“啊……”明窈一抚掌,试探着问,“你是觉得,留我一人在族里不放心吗?”“但族兵的防卫一直都很好,安全上想必是不会出意外的,再说你外出也是为了正事,又不是游玩什么的,我有什么好难受的。”她说得有理有据,细看表情,也确实没有失落之色。却不知狄霄在想些什么,听着听着,愧疚褪去,反添一点忧郁,与他气质格外不搭。他忽然捏住了明窈的嘴巴,止了她的话语,默默盯了她一会儿,说:“是我舍不得。”看着明窈震惊的模样,狄霄又重复了一遍:“是我舍不得离开你。”明窈完全被他这话惊住了,连狄霄松开手指也没意识到,直到好久后,才听她噗嗤一声,她笑得倒在床上,抱着狄霄的胳膊,面上的笑意怎么也掉不下。明窈说:“狄霄,你好粘人诶!”狄霄从不觉得,粘人这种词能和他有什么牵连,但这一刻,他并无反驳意思。他握住了明窈的手,垂眸看着她:“窈窈要想清楚,此行一去少说一两个月,你会在一两个月里见不到我,没有人给你擦脸净手,也没有人帮你暖手脚。”“这么惨呀……难不成你要把我也带上?”明窈笑着。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身子不便,就是没有身孕的时候,这种动荡时局下,狄霄也不会带着她犯险。明窈一摊手:“那不就得了,可汗放心去吧,也就一两个月,我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实在不行了,还有念桃青杏她们,族里那么多人,还会叫我出事吗?”狄霄有心叫苏格勒等人代劳,可这些年来,安石城盐铁之事上从来都是他出面,这等态势下,忽然换了人,安石城的中间人不一定会买账。多番思量下,此行不得不去,也只能狄霄去。作者有话说:按照以往的经验,真正会进到安石城的,最多不过三四人。狄霄虽带了旁人,但多半都留在关外,城内买来的盐铁都靠中间人运送出城,直到百十里外才会交接运回。也是因着这份谨慎,狄霄在安石城买过无数盐铁,除了合作多年的中间人外,根本没人知晓这些东西都流通去了哪里。这回入城,他用了草原商行的文书,只说是入城走访民风民俗,倒也没受什么刁难。一进到城里,他反手就戴上了帷帽,转身和族人交代两句,一行四人分了两个方向,狄霄两人去盐坊铁厂,另外两人去寻借住的人家。至于不找客栈,也是为了尽量少引人耳目。草原消息闭塞,对外界少有了解,但到了作为军事要地的安石城,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引得城中军队大动干戈,而城中百姓经验更足,对时局的敏感度远超他人。从城门到盐场这一路,即便百姓们多有避讳,还是叫狄霄听了不少东西。“我家外侄在高将军营下,听说高将军有意征兵,要扩充军营……”“我也听说了,不仅高将军营下,还有好几个大营,都传出了征兵的动静,又是大越和草原,他们这才太平了几年,大越上回输得那么惨,怎还敢开战。”“大越上回战败是送了和亲公主吧?也不知他们还有多少公主能送去和亲。”“行了行了,不聊他们了,咱们赶紧去买盐,就怕战况紧张起来,又买不到盐了……”听到最后,狄霄心下一紧,不觉加快脚步。早在来之前,他就预料到此行不会顺利,却不想,坎坷竟出现在了最开始。在安石城待了两三天,狄霄也没能和中间人见上一面。与狄霄常有合作的那人姓关,常被人称关先生,关先生人长得文文弱弱,浑身一股子书生气,据说他曾参加科考,无奈殿试时被人陷害,不仅在圣前失仪,还被褫夺功名。自那以后,关先生大为失意,曾一度沉沦于酒水,不问世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关先生从冠京离开,再出现于人前,就是在安石城了,他与人合办了一家简事司,专门替外面来的人采购盐铁,因其巨大利益,曾一度引人嫉妒。但这一回,不管旁人再使出什么手段,都不曾叫关先生有任何损失。聪明人很快意识到,关先生背后定是站了大人物。对于关先生复杂的背景,狄霄也是迟疑过的,可与之相对的,是他远高于其他简事司的能力,成百上千斤盐铁,他轻易就能运作出,这正是狄霄需要,且愿意为之冒险的。等了整整五天,狄霄终于把关先生等来了,他们约定在一家茶馆见面。见面之后,关先生先是长鞠不起:“明老板实在是怠慢了!”尤记得他第一回来安石城时,找的中间人还不是关先生,而是他手下另一个姓张的小管事,那时为了混淆视听,狄霄自称姓明,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误会还延续着。狄霄被晾了那么多天,心里本来就有些不爽,见状嘴上说着“无妨”,却也没打算把人扶起来,而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上前半步。关先生长叹一声:“明老板有多不知,这段日子局势大乱,上面的人要求收紧盐铁关口,在这月月底彻底关停盐铁生意,并将账簿上交,这法令本没有什么,可对我们这些做中间人的,却是叫人方寸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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