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看着南舟扔到桌边的调料包,心里泛起嘀咕,蔬菜包和油包全都没放,只撒了一点盐,这清汤寡水的泡面还能吃吗?反观自己的。调料全放,还加了一元一根的火腿肠,一个卤蛋,一只小鸡腿,这样吃起来才香嘛。陈诗向上掀起眼皮,偷偷睨了南舟一眼。这才发现,南舟拄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额前一缕发挡住眼睛,挡不住眼里的憔悴。陈诗飞快地收回眼,双手攥成拳置于桌,身体慢慢向后缩,嘴巴抿起的弧度正在无声诉说此刻她心里有多纠结。这种相处模式,好尴尬。今天是寒假第一天,就连在一起吃顿饭都这么别扭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要是搁从前,陈诗肯定会小嘴叭叭说不停,可现在,好像两个不认识的人拼桌吃饭一样,陌生得不成样子。陈诗悄无声息地叹口气,站起身,捧起泡面,准备回屋里吃。“坐下。”南舟终于主动说话了,陈诗没有顺着台阶下,脑袋一昏,说起怄气的话,“我不想在这里吃,我要回房间吃。”南舟把额前那缕发撩到后面,身体往后一仰,声音微微有点强势,“就在这里吃。”“我不嘛,我就要回房间吃。”南舟像是叹了一口气,缓慢抬起头,盯着陈诗眼睛,声音落寞道:“是不想在这里吃,还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陈诗咬了下唇,眼眶里酸酸涩涩,她不敢眨眼,怕一不小心会把眼泪眨出来,于是她转过身,把后背留给南舟。“我想跟你一起吃饭,特别特别想,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现在一看见你,就好想哭啊,姑姑,我哭起来很丑,所以我就不跟你一起吃了。”说完,陈诗逃也似地走了。南舟保持一个姿势很久,泡面都不烫了,再不吃的话,该凉了。她抬手,先是轻轻拭过眼角,抹去一层薄薄的、莫名其妙的泪,而后把泡面上那本书拿下来。上次吃泡面,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南舟不喜欢吃泡面,尤其受不了泡面盒子被热水烫过的味道,但还是愿意陪陈诗吃一次泡面,因为陈诗喜欢吃。事到如今,南舟真的不知该如何和陈诗相处了。她们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早就在一次又一次无声对视中捅破了。南舟身上背负太多太多责任,心里无法再腾出一点位置,来抚平陈诗眼里的伤痕了。一只孤舟,一辈子,只能为一个人写诗。再为别人写诗,是言而无信,是不忠,是背叛。倘若她真的再为别人写诗了,用不着其他人来谴责她,她心中强烈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就会先把自己逼死。南舟有苦难说,谁能体谅她的苦衷。
撕开泡面盖子,那阵闻不惯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她用叉子轻轻搅拌两下,想起刚才陈诗泡泡面时兴高采烈的样子,眉间的皱渐渐舒展了。拿起手边三包调料,撕开,把里面的油、盐、蔬菜,全部捻进泡面里。搅拌,不停地搅拌。讨厌重油重盐,讨厌泡面。但是……挑起几根面,低头咬住,咀嚼两下,陌生的味道进入味蕾,陌生的感觉划过心间。握着叉子的手微微发颤,南舟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泡面,慢慢地,她好像有点喜欢这种味道了,慢慢地,她好像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了。期末成绩很快出来了,陈诗又考倒数第二了,幸亏有孟子池垫底,不然真过不去这个年了。过年前两天,陈玉荣出院了,打算先回家过年,等过完年,再回医院调养身体。1月27日。陈诗拖着行李箱回家了,一进家门,说都没说一句,直接进卫生间洗手了。冯怡和陈宇松面面相觑。冯怡小声问:“你不觉得小诗不对劲吗?”“是有点。”冯怡一脸担忧,等陈诗出来,招手说:“小诗,你过来,跟妈妈说说话。”陈诗走过来,没像以前那样又蹦又跳,多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忧愁。冯怡拉过陈诗的手,让她坐下,仔细打量过后,询问道:“小诗,怎么不开心啊,是不是因为考试没考好,伤心了呀,没事没事,一次考试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陈诗点点头,意识到自己不该让父母担心,强挤出笑脸,大大咧咧道:“哎呀,我怎么可能因为考试而伤心啊,我就是有点晕车,睡一觉就好了。”冯怡这才稍微放心,给陈诗剥了个香蕉,随口问道:“对了,舟舟有没有跟你说,她几点回来啊?”“应该……得晚上吧。”陈诗眼神一闪,把香蕉放到茶几,起身说:“妈,我有点累了,我想回房睡一觉。”“行,去吧。”陈诗往卧室走,脑袋渐渐耷拉下来,她心里很清楚,今晚,南舟大概率不会回来了,因为早上,南舟和安梨一起离开了。今晚是除夕夜,人们都会跟自己最爱的人待在一起。南舟去找周晚之了。陈诗知道。她没有阻拦南舟,也没能力阻拦。走不进南舟心里,她只怪自己无能。就像今早,一次又一次从南舟身边走过,一次又一次被南舟无视。她也没怪过南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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