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也在其后为谢宝因施衿结褵,告诫她:“Cao持家务要勤勉,对待丈夫要尊重顺从,不可拒绝敦lun,行事不要有过失,看见它就要记得父母的教诲。”谢宝因垂眸,瞧见腰封所系的螽斯杂佩,点头受诫,而后从庙堂西面的台阶走下,出宗庙登上墨车前往长乐巷。谢贤站在正堂外,不再相送,听着车队缓缓碾压尘土的声叹息,若是当年同意王氏三郎的求婚之请,也不至于能浪费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又忆起昨夜宫宴,脸色逐渐变僵。天子的心思已经越来越难以揣摩,昨夜与他商量着要给林业绥朝廷任职被拒绝,今早又赐文彩墨车。博陵林氏家中的堂上跪坐着君姑郗夫人,谢宝因齐眉高揖三拜过后,走到旁边浇水洗手,而后入席屈膝跪坐,林业绥念诵完祭文,同样沃盥后也随之入席,两人分食一只幼猪以及rou汁和rou酱。唯恐有错失,谢宝因未敢乱动,低垂脑袋作柔顺模样,侍者在漆碗里添上rou,便吃一口,添上一勺rou汁,便喝一口。合卺饮匏瓜[3]中的苦酒时,舌尖突如其来的苦意惹得她眉头微蹙,虽稍瞬又即刻舒展开,可那一霎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不敢去寻是谁。这苦酒寓意着夫妇要同甘共苦,共担荣辱,若是让林府的人瞧见自己皱眉被误会只希望是玉藻看见的,不要是其他人,早知往日在谢府,她让自己喝药就该乖乖喝的。“何事。”男子面不改色的喝完苦酒,声音清冽,这是对侯在门外的奴仆说的,按照礼制,不论有何大事都需要等到新人喝完合卺酒。“宫里来舍人了。”侍从立即恭顺开口,“诏您前去接旨。”林业绥抬眼,瞧着对面低眉垂眼极为乖巧的女子,有些愧疚的放低声音:“抱歉。”将匏瓢递给侍者后,林业绥起身出寝舍,谢宝因慢一步,寻着细微脚步声抬头看去,只瞧到一个束发戴七旒冕冠,穿着七章衮服的宽厚身影。与那时的记忆有些重叠。去年冬天,她曾为范夫人去天台观给外祖母祭祀祝愿。在下山归家的途中,行至怀安观与天台观中间那段山阶的时候,一人正拾阶而上,与她们相错开。然前去为她找遗落的白玉钗的玉藻为此不解:“如此严寒的天气,这郎君为何赤足在雪中行走。”她也转过身去端详,男子一身黑色直裾深衣,不扎不束,头发亦是披散开来,外披黑色暗纹大氅,面容是病态的白皙,撑着柄月白盖伞,长到极地的袍摆遮盖一切,只能在他抬脚拾级而上的时候,看到那双赤着的脚。当时自己好像是说了句:“大约是心揣赤子心,无惧风霜雨雪。”思绪回笼的谢宝因放下匏瓢,双手叠着落在膝上,腿脚已经毫无知觉,如今虽已有高脚椅,可开朝太祖为恢复在乱世中崩坏三百年的礼乐,在与王谢等士族和大儒商议后,规定人之三礼需严格按照周礼进行,以示本朝国祚绵长。林业绥接完旨回来,长身立于廊下,静瞧着屋内烛火下的女子,面若明月,仪静体闲,始终持着贵女修养,跪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哪怕身侧无人,她也不会有半点失仪。渭城谢氏女郎的身份足以高配天下的高门士族,却被嫁给他。脖颈那么细又是如何能够承受住足金半钧的莲冠的。他跨入寝舍,吩咐左右侍者:“卸冠脱服。”谢宝因望去,还没看清人,复又垂头,强忍着麻痛感,由侍儿扶起,不敢再有半点疏漏,犹如木偶般任侍者脱冠服。这些礼仪都由礼部专门派来的侍者执行完成,而新人吃剩的各类腊兔及鱼等熟食会分发下去,玉藻观完同牢礼后,大概也跟着旁人去吃了。男女侍者各司其职的上前为他们脱去头冠及礼服后,手持着灯烛低头离开,屋内瞬间昏暗下来,只有里间还有烛火未熄。接下来要为新妇解缨。林业绥走过来牵她,声音温润:“这里看不清。”谢宝因稍作犹豫,略带凉意的右手已落入男子宽大干燥的掌心,她落后一步,前面的男子还需微微仰视,年初她量的身长有七尺一。如此看来,林业绥至少八尺。卧榻前,一双手仔细认真的解去女子束发的五彩红绳,只怕力道稍重扯痛发丝,半刻后,顺滑蓬松的乌发披散而开,淡淡梅香弥散周身。解缨过后便是敦lun礼。两人各自脱完木屐在卧床躺下,旁侧身影伸手要来解衣带,谢宝因不由得紧张起来。清晨,李傅母还来亲自与她言及此事的重要,倘若有所谬误,以后郎君的宠爱也将会受影响。“今日幼福好像一直垂着头,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林业绥收回手,单手撑头侧躺,温柔注视着紧闭双眼的女子,轻轻笑道,“我长得不难看的。”幼福是她的表字。当年问名礼时,两家已经互通过。谢宝因紧绷一整日的心弦在这一刹那松开,嘴角因绷不住而绽放开笑来:“幼福知道。”去年在缈山时就知道。剑眉星目,神情清朗,似松竹挺拔。“那为何不睁眼看我。”在帷幔里,灼热气息、淡淡松香、低哑的嗓音一起袭来。谢宝因的呼吸也逐渐被影响的不稳,想起螽斯杂佩和范夫人的话,她缓缓睁开明眸,用一双笑意盈盈带着春水的眼睛认真打量起男子来,诵读出竹简上所书:“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4]。”林业绥嘴角的笑再也压不下去,声调跟着往上扬:“灯烛昏暗,幼福如何确定我像春柳夺目,如朝霞璀璨。”谢宝因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原本就羞红的脸颊更为灼烫,她下意识躲开视线,嗓子里的娇羞杂糅在话里一同出口:“我倘若说郎君长得难看,那岂非是会让郎君伤心。”许久未有声音,谢宝因担心是自己哪里说错做错,让男子感觉不悦,急忙看过去,可却是一双含笑的眼。一时间,床帷内只听怦然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一下又一下,惹人神思迷离。此时女子鬒鬓亸轻松,眼里凝了一双秋水[5],整个人已然放松,林业绥这才轻声开口,唯恐惊了谁:“我们还剩一礼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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