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来。
门打开,有月光洒进,反倒将车中照得亮了许多。
他们二人对视, 都很沉默。这似乎是重逢以来, 最为平静的一次。
可也没有平静太久, 耶律延理似乎在忌惮,又或者在怕什么,始终没进来。他只是忽然往身前衣襟中掏了掏,掏出个小纸包。探了探温度,面上有一些失落,却还是将手递进来, 轻声道:“凉了。”
“什么?”
似是没料到赵琮会与他好生说话,他面上又是一惊,随后竟然笑了起来:“芙蓉饼。”
重逢之前,赵琮曾一遍遍梦到他问赵世碂“是否为了皇位而来”,赵世碂也一遍遍地应“是”。六年前,他们的最后一面,两人似乎谁也没笑。
他当真很久没见他笑过了。
赵世碂已变成耶律延理,人变得尖锐,变得难以捉摸。
却没想到,笑起来时,竟然还是这副模样。
赵琮忽然想问,换了座宫殿住,那些小宫女们是否还喜欢绕着他转?
不过赵琮自然没问。
耶律延理又将纸包再往前递了递,眼中漫上许多期待。赵琮心中莫名就是一软,软后又是一酸,酸得他渐渐回神。他可不能再继续心软下去,他未接那纸包,只是道:“来拦朕,还不忘去买这个?倒来得及。”
话音中带有讽刺意味,耶律延理却没在意,而是又道:“我尝过了,和从前味道是一样的。”
赵琮道:“朕早已不吃这东西了,腻得很。”
耶律延理的脸一僵。
赵琮从他手中拿过纸包,他的脸色又是一暖,赵琮却打开车窗,将纸包扔了出去。随后回身,平静道:“凉了,吃了坏肚子,也没了好滋味,不如扔了算了。”
“……”耶律延理微微低头。
赵琮的后脑勺还是有些疼,他慢条斯理地揉着后脑勺,平静道:“你既然将朕带到这儿来,也不愿回去,怕是有话要说?说罢。”
耶律延理没说。
“好,你不说,朕来说。”赵琮放下手,移开视线,也不再看他,而是从打开的车窗看外头的清白月光,“赵叔安好歹叫过你一声‘十一弟弟’,她是个好姑娘,你要膈应朕,拿谁来,也别拿她。这事儿就算过去,明日便叫人将堆在他们府门口的礼品都抬回去——”
“你去瞻云馆找张廷初,所为何事?”
耶律延理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还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他没有称自己为“陛下”,语气更是沉寂如死水,带着让赵琮极其陌生的上位者感。
赵琮一时有些震惊。是的,过去那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教导那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孩子。而无论他说什么,有任何要求,那个孩子也总是笑着应“是”,再兢兢业业地去做。
正因为如此,当年知道一切真相后,他才难以接受。
再见面,对方虽已同自己是一样的身份,他竟然还没能彻底明白过来。
他怔愣地看着耶律延理,耶律延理也盯着他,又问一遍:“陛下找张廷初为的什么事?”
赵琮很缓慢、很缓慢地回过神。车中月光一半,黑暗一半,似已融合,却又泾渭分明。他眨了眨眼睛,还是没能听清楚他的问题,脑袋中依然有些钝。
耶律延理已经冷冷道:“陛下已亲政十余年,当不该这般天真才是。你当张廷初真如他嘴中那般淳厚、老实?当年在西南,龙光澄是他杀的,石成峰是他陷害的,方知恒也是他早就打点好。他早知我要与他联手,才能做下这诸多安排。他是为了西南他自己的势力,他怕是从未与你说过?将他与我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吧,黄疏怕也是只字未提,这些年只缩在宜州。陛下,您已经二十七岁,别再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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