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二月,寒气突然就一下溜了过去。未来得及脱去冬装,桃花、迎春花都竞相开放。人人都称奇,街上的谣言也起得更厉害,说天有异象,今年必有人祸。人们的心情本应该跟着天气好起来,却又因为这些流言而慌乱,桃夭下掩着暗流。
沈老爷子的病越发严重起来,春天的时候连床都起不来,面部也瘫了,但还能勉强说上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这一日婉初从老爷子那里请了安回房,便瞧见书桌上摆着一封信。
信封上用满文写着“傅婉初 启”。婉初暗自奇怪,问了凤竹,只说是陌生人送来的,指名道姓送给她。管家本不想收,但瞧见上头的满文,怕是傅家什么远亲旧友,这才收下。
婉初将信抽了出来,是一张淡青色暗纹彩笺。信上既无称谓、敬辞,又无落款、敬语。只有小楷写就的一句话:“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那字体流丽,却是很有风骨。
这不是沈仲凌的笔迹,那么会是谁写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自己?是荣逸泽?可荣逸泽那样风流浪荡的人,怎么写得出这样一手好字?
婉初虽觉得奇怪,却并未往心里去。未几日,却是又收到一封信。同样没头没尾的寥寥数语:“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咋便今生梦见。”非词非诗,看着倒像是戏文。
不过月余,倒收了六七封信。
好不容易等到了沈仲凌的轮休,婉初才有空拿了信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仲凌一张一张看过去,蹙了蹙眉头喃喃道:“戏文?”
“果然是戏文吗?我看着也像是戏文,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但是又想不起来。”婉初又凑过去看了看,笑道,“这字倒是好看。”
沈仲凌将信折好,面色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惯常地温和笑了笑:“不过是平常的戏文,听过也不奇怪。不知道谁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回头我交代福伯不要再传信进来了。”
婉初莞尔一笑,从他手里又把信抽了回来,展开其中的一封:“那倒不用,反正平常也闲着,看看戏文当作消遣。或者临摹用也行,我原来的国文老师总说我字丑。”
已是入夜,婉初穿着丁香色攒花家常短袄,起着波浪的长发披落肩头。一只手拈着信,另一只手的食指卷着一缕头发,一圈一圈地在手指头上绕上、散开,又绕起。她看着信的目光柔和而专注。
沈仲凌早就笃定这信是沈伯允找人递的,既无从生气,也无法开口。可是婉初这目光却是投向一封陌生人的书信的,那缱绻温柔叫他的心无端地酸胀起来。他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陪她出过门了。
“你平常不是不爱听戏吗?想练字了,明天我叫人送帖子过来。如果真的闷了,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电影。昨天我从佳嘉大戏院经过,好像是看到有新戏要上映了。”
婉初将目光从信上收回来,轻轻一笑:“你大哥就给了你一天的假,你哪里有空?”她声音虽然平常得怡人,沈仲凌还是捕捉到一丝缥缈的哀怨,更叫他添了一分内疚。
把她的手牵过来,他的声音越发柔和起来:“反正我那也就是个闲职,有我没我都一样。就是碍着大哥的脸面,总要按时点个卯。明天下午我去告个假,早些回来好不好?”
婉初含笑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凤竹敲门进来说:“大爷刚才传话,叫二爷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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