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内敛的富贵,跟在时髦的中间,既不逾越也不落后。是持家太太喜欢的风格和做派。
摆里间的时候,婉初却把他堵到院子里头,不让他看,脸上藏着顽皮和预谋的样子。
忙活了半天,她笑着蒙上他的眼,他于是俯下身子,就着她的身高慢慢挪进去。当眼睛上的柔软移开,他睁开眼睛,心里就是一跳。
窗帘从咖啡色换成了暗红地刺绣的金色大团花,风一吹便有一种繁花盛开的错觉。床单被套都换成了清一色水红地的锦缎,四周滚着金线的辫子边,面上绣着天香国色的牡丹,也是金线描边、银线勾脉的。一对同色枕头绣着繁花锦雉、榴开百子。
欧式的宽床上头吊着桃红色的纱帐,从顶垂下,四角松散地用同色的纱捆住。纱帐的底部也是繁复的层层荷叶边,还缀着玻璃磨成的珠子。又摆着两尊湘绣,也是富贵花开的意思。其他素净、极简的小摆设,便是增添、反衬些屋子里头的艳。
婉初噙着笑,大约是累了,在床边坐下。身底下的红衬着她翠黄色的长袍,真有一种恍恍然的奢靡。她脸上是舒服轻松的惬意。
五斗柜上是一尊三足的贴金箔紫金釉瓷香炉,里头熏着不知道什么香,将这一室的锦绣、刺目的繁华,连着心底的一片绮艳悱恻都勾了出来。是用绮丽来抚慰心的惨白,是用刺目的热闹来平抑要溢出的冷然寂寞吗?
这仿佛是每个女孩子心中都藏着的锦绣,大多数都藏到了结婚的日子才会轰然推出来,给少女生涯一个灿烂的句号。而她怕是对于那一日都不在意了,所以自己肆意地盛开,提前绽放。他想到这里,没来由地心里替她疼了一下。
他以为她是幽湖里头的青莲,才知道莲花的外表下是一团馥艳的牡丹。难怪她是淡的,淡到了极致是掩不住的艳。那艳不是给人看的,是给自己看的。为自己美,为自己怜,为自己璀璨。
看他有些发愣的表情,才想起来这房子原是他的,婉初抱歉地笑了笑:“是不是脂粉气太重了?”
荣逸泽摇摇头:“不是……很好。”这屋子一时间就热了起来,他松了松领结,干咳了一声,“点两根高烛,倒像个新房的样子了。”
婉初被他这一说,脸上也浮了绯色,却还是不退让:“新房那都要大红色的,你看,这里头哪有大红色?”
荣逸泽觉得不快点出去,自己是要失态的,于是忙点头称是,借口出去喝茶,像落荒而逃一样。
这样的绮丽的住所,夜晚注定是难得平静的。婉初却睡得意外的香甜。有时候,他会起床走过去看看她。月光透过纱镀了一层温婉到她脸上,于是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温婉。
大部分的时间,她是眉目舒展的,偶尔会蹙起眉头。有一回,他听见她隐隐地啜泣,慌得起来去看她,她却是在梦里头,被梦魇住的模样。
他燃了灯,轻声地叫醒她,她的啜泣还没止住。原来是梦到母亲了。
“我梦到妈妈要走了,我不想走,可是我什么都没说。要是那时候我哭了的话,说不定她心软就不走了。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没哭呢?我为什么就不哭呢……”然后抽泣得更厉害了。
也许母亲不走,后来的这些都不存在了。她会无忧无虑地长大,顺顺利利地嫁人,不用自己独面风雨,不用自己去解那些岁月里纠缠不断的麻团。她什么都不用做,开开心心生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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