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目下最要紧,是把眼前对付过去。”容雅说:“爸,咱们把青函叫回来吧。”
“我说过了,不准再提那个小畜生的名字!”容修面色惨白,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信,没了张屠夫,咱们就得吃连毛猪了!先垫着戏,然后,再找人顶上去。”
“可是,二爷扔下的戏码是散花啊。眼目下,再没别人会这彩带绸子功了!”
麻木到此时,才有一种隐隐的痛,从心窝子里透出来,就象有人拿刀子从胸膛上刺了个透明窟窿,连呼吸也觉得凉丝丝的。
一个唱戏的人,扔下没唱完的半出戏,扔下这慕名而来捧自己场子的听众戏迷们,一走了之了!这混小子是下定决心要毁了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自己在这一行的名声!
他不但要自毁,还要毁了华连成!他知不知道他这么做,等于把华连成的百年招牌扯到地上,还踩上一脚?
但此时他不能慌,不能乱。他得要顶住。这华连成上上下下近百口人的衣食饭碗,都在此时悬于一线。
意识好象渐渐的回到自己身上了。容修属于生意人的头脑象机器一样开始转动。
略一考虑,当机立断:“那就换一出。”
“换?”
“这……换谁上?”
“后台的孩子有些什么人在?柳儿呢?上次去了南京回来,你和那小畜生不是都夸这孩子压得住场么?”
“这个……”
“柳儿什么最好?哪一出拿手?”
“这孩子贵妃醉酒和玉堂春都是青函手把手教的,都不错。可是,他是新人啊……”容雅迟疑道:“用新人新戏换青函,不知会不会……”
太大胆了。
容修此时显露出多年来行走江湖,经风历雨的果断与干练,以及一个老江湖人天性中带出的赌徒本性:“谁第一次压台不是新人?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是唱戏的要上台子走走,随上弦子听听才掂量得出份量。目前,你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容雅与孙老金互相看了一眼。
孙老金堆起一脸皱纹苦笑:“大爷,不是小的催您,我说您也快去准备准备吧,这个,眼目下,也只能照老爷说的办了。我这回头还得找柳儿去,要是他也跟着二爷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容雅听了这话又是一凛。他知道柳儿这孩子对二弟死心塌地,如果连他也走掉了……
“我们快去看看!”
第 30 章
沈汉臣用手帕捂着头上的伤口,在柳儿那间小小的休息室里,等待得坐立难安。全身都在剧痛,但他此时已经不太觉得了。容嫣这一去,好象去了好久。他回来以后,事情会有结果吗?
他会选择哪一边?继续做他的少爷,还是跟他离开?一直到此时,沈汉臣心中都没有把握。远远的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二爷,二爷──!”
沈汉臣猛地直起身,打开门。已经脱掉了戏服,只穿着白色底衫的容嫣急匆匆地穿过长廊向这边走来。柳儿抱着他的戏服,在后面追得跌跌撞撞。沈汉臣的心狂跳起来,跳得就象有谁在里面重重的打着门似的。容嫣画过妆的脸残留着泪痕,这是真实的泪痕,不是戏中那虚幻的眼泪。他嘴角的口红晕开了,沈汉臣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抬手拭去了唇边的血迹,只觉得这张描红飞白的美人脸谱,平添了一种残败的美。他抬起眼,也看到了沈汉臣。只是对望了这一眼,就好象隔了一生一世。“汉臣──”他听见容嫣说:“我们走。”心里重重的一沉,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沈汉臣扑了上去,也不顾当着柳儿的面前,将容嫣拥入怀里。狂喜得不能自已:“青函,青函!你果然是真心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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