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打完架回来,找我出去唠嗑,我以为他是要谈当今局势,再不济谈人生如梦,谁知道这小子塞给我一根烟,逼著我陪他抽,抽烟被发现是要记过的,结果他骂老子娘们儿!於是我把他剩的半盒烟都抢过来了,抽的那叫一个痛快!
他当时瞅著我吞云吐雾,嘿嘿直乐,我就说你跟个流氓似的。
然後他说了一句特有哲理的话,我奉为圭臬。
“军官就是打著正义旗号的土匪,士兵就是被正义驱使的流氓。”
这句话解释了多年来为啥老子土匪流氓习气越来越重的根本原因,真理啊真理。
後来我毕业就回了国,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他有犹太血统,听说最近犹太人好像过得都不是很好。我给他写过信,发过电报,告诉他要是过得不行,就来中国,去哪个租界躲一躲,好歹不愁生计。
但音信均石沉大海。
说起来,我们也就是半盒烟和一句话的交情。但是说出了真理的人,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和他交朋友的。
胡思乱想中就迷迷糊糊假寐了过去,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但都不是啥美梦。
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帽子滑了下来,身上暖哄哄的,鼻尖缭绕着清冽如冰泉的味道,低头见原来是不知谁给我盖了件厚大衣。慢慢坐正姿势,迷迷瞪瞪没缓过味儿来。成田已不见了,倒是角落多出个坐在椅子上、穿了军装的人,正在看报纸。
听见动静,他一抬眼,笑道:“醒了?”
“你怎麽来了?”我随口问道,把大衣裹得更严实,後来察觉不对,大脑像多年未经修葺的木门,一推就嘎吱嘎吱的响。
刘国卿在警署,还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他要报警也报不到我这来,下面那麽多人呢。要是有事相求,大可以去我家找我。
於是我问他:“你就是新来的文书?”
他和和气气地笑:“正是,”说著还开起了玩笑,“我应该叫你什麽?依署长吗?”
我打量他穿军装的样子,意外地很显身材,衬得整个人像竹子似的挺拔。我一直在北方,没见过竹子,只在画里见过,现在刘国卿给我的感觉就是画里竹子的模样。
这可咋办,我苦恼起来,本来要给那个和老子八字不合的破文书一个下马威的,开场词都想好了,万般变数也都有了应对,结果刘国卿一露脸,单单一句“正是”,就把所有的计划都给打破了。
合著最後我攒了满身力气要出拳,结果打出不去,到给自己憋成了内伤。
我只能瞪著他:“成田呢?被你打发走了?”
“哦,你说次长?”他看上去像是得了些趣味,“我看你睡得熟,就没让他叫你,他就走了。”
“那之前我们见了那麽多次面,你咋就不想著告我,你就是新文书?”
他又是笑,不过有点无奈:“我又不知道你就是署长,你也没说过,最多也就推测出你在警署上班,我总不能扒著你勾著勾著问吧。”
他说的倒是在理,既然文书是他的话,我就能放下戒备了。
但我不希望他就是文书。至於原因,别问我。我只是单纯的希望我俩是一个道儿上的。
下了班我问他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其实本来今晚还有一场欢迎舞会,但在刘国卿的坚决推辞下取消了。
他说刚有个撂脚的房子,里面还有些小摆件要收拾,就先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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