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厌恶便也做足冷面。
倒是燕妈子有点担忧,是平素人嘴里说的,没胆,“当家能赶回不哩,要赶不上,督军会不会恼了,往后给当家小鞋穿?”烟儿掐她,笑道:“你跟我几年,胆子那样儿小,没了顾团长,不还有李团长、张团长嚜,少了咱当家,天塌不了!”
燕妈子一窘便两片厚嘴唇哆嗦,说不出整话,说多少回都改不了。烟儿扎块西瓜递给她尝,“瞧你窘的!尝块儿甜的顺顺气儿。”她张口吃下,总算两片厚嘴唇不哆嗦了。烟儿晓得她这毛病咋落下,是她那死了好几年的丈夫给吓出来的,听她说,她这丈夫简直不是人,喝醉要打人不说,床上还得来,管你身子爽不爽利,幸得早早死了。
到底顾招怀还是回来了,在城里清棠园子剪彩头一天赶回。阔人有阔人的捧角儿样,说开个戏园子便开个戏园子,还得叫有头有脸的剪彩,充场面儿。梁景笙的头发没长多长,烟儿给瞧着吓一跳,“四丫头头发给火燎啦?裁得这样短哩。”
顾麻子救他,顺着往下说,“你不晓得,乡下的灶给堵了,不知咋的又给通了,那火,蹿得老高!”这话唬人也还成,但梁景笙就是怕哩,不自在低头拿脚碰袄裙脚,叫她:“三姐姐。”烟儿没跟着这话茬,指头揉他眼角,“没伤着脸就成哩,你不晓得烧伤多难好,留疤!”顾麻子故作没瞧见他拘谨样儿,嘴边憋笑憋得别扭,端站着不动。女人一近他,他总觉得窘,总觉得冒犯她们,是不该哩。
大nainai正赶着剪彩那日回来,没跟着顾招怀一块去,只宅子佣人来了话告知。二nainai还得晚些,她爹生了场病,她多留几天。要说第一回见督军那场席给梁景笙开了眼,这回清棠园剪彩,可算是开大眼了。流水的席面,铁打的八热盘三冷盘,菜品好坏不用尝,瞧也能瞧出来,费大洋呐!回来前梁景笙把自个儿攒的大洋全给了爹娘,顾麻子笑他掉钱眼儿里了,可不嘛,他就是掉了,瞧桌上没咋动筷的菜,心疼大洋呢!
顾麻子得同其他人一块儿剪彩,没同他俩一桌。这园子两层,大堂中央堆了台,顾麻子就搁台上站着呢,不苟言笑沉着脸,瞧着凶。梁景笙远远瞧他,给他逮住,在台上拿手指头给他悄悄划圈,梁景笙想,他不耐烦了哩。纯粹是为督军白做事,谁心里能痛快。他朝他笑,远远的拿笑脸安慰他。
烟儿拿肘弯碰他,“哪有你这样瞧的哩,羞脸。”
梁景笙给她说得耳朵烫,偏头答她:“当家的不耐烦哩,我朝他笑笑,不羞。”烟儿一听便笑,心想到底是丫头体贴人呐,肘弯又碰他:“待会儿剪完彩,他们上二楼吃,不知道得吃到啥时候哩!”
梁景笙眨眨眼睛,有点儿措然,他还以为剪完彩吃完席就回了呢。
“面儿得充得阔,还得充得足,怕得闹到老晚。你瞧着罢,过不了多久,督军就得来哩。”正说着呢,他们这桌后头闹开了,梁景笙刚扭头,眼前擦过龙头黑杖子。同那日极不一样,督军今儿面瞧着软,带笑哩,梁景笙顺着他瞧,到了台上。方世清还没上妆,脸素的白净,远瞧着有那么点儿斯文气,不高,穿素色长衫,梁景笙瞧他,他不笑。顾麻子和他隔着个人儿,见梁景笙瞧过来,倒笑了。
17
屋里灭了灯,王妈给开着半页窗,回了前院倒座房。月光影影绰绰,如会动的鲤鱼鳞子,在帐子上游,梁景笙睡不着,指头逐着落进来的月光跑。他本来睡在床里头,不知怎的,给鬼迷了心窍,挪到床外头本该顾麻子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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