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头,天都亮了。李老板还在睡,还维持着抱住我的姿势,我往门口看了眼,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路走一路捡地上的衣服,他步子很轻,走到了床边,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放到床上,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像是凭空出现一面镜子,我突然就和二十年后的我面对着面了。我一哆嗦,坐了起来。李老板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那进来的男人打量我,他的眼神和昨晚李老板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像在我脸上找什么东西。他们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都得四十来岁了。时间没有饶过他们。
男人站着,小声和我说话,问我:“你多大了?”
我说:“二十五。”
“真年轻。”男人说,坐在了我边上。
我说:“十七八才算年轻吧。”
我拿了自己的衣服,穿衣服,穿袜子。
男人笑了:”二十五刚好。”
我脱口而出:“我老了会变成你这样吗?”
男人说:“可能没我有钱。”
他问我:“你是模特还是演员?“
我摇头:“都不是。”
他瞥了眼床头的那两本诗集:“你看了?你读诗?”
我点头。他说:“写得不怎么样。”他说,“我就是方泯。”
我愣住了,发白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雪一样轻轻落在方泯的肩头。他点了根烟,烟雾轻飘飘飞起来,和光一样泛白。方泯也跟着泛白。他仿佛一片雪白天地里的一个雪人。
方泯看着我,拍了拍我的手:“唉,你哭什么啊?”
我摸摸脸,我真的哭了。
我说不清,摇着头搓眼睛:“我也不知道。”
方泯笑着说:“我们又多了个共同点,我每天早上起来也都想哭。”
我擦了擦脸,起身找到鞋子,提着鞋子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方泯一眼。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了,他在白色的光里缓慢地融化着。他看上去很痛苦,他在被什么折磨着。他不享受。他逃不脱。
我给方泯和李老板关好了门。
我这才领悟过来我在哭什么。在一个夜晚,有人相爱,在那个夜晚,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太残酷了,这合理吗?方泯和我长得太像了,我害怕我们的命运也相似。我害怕我和他一样找不到说理的人。
我从他们别墅一间厕所的抽屉里拿走了一面随身的小镜子。镜子卖不出什么价钱,我送给一个在路上偶然撞见的,个头和我差不多,一边脸上有酒窝的男孩儿了。
我在客厅找到了蜀雪,他喝得烂醉,喊不醒,身子发沉,我费了番功夫才把他抗起来,拖着他往外走。我试着叫车,可荒郊野岭的,根本叫不到。我坐在别墅外面的台阶上点了根烟,给盒盒发消息求助,蜀雪躺在我边上,头枕着我的大腿,我打字打到一半,他翻了个身,眼看要滚下台阶,我赶紧拉住他的衣领,他干呕了声,吐了出来。吐的时候,他算恢复了些神智,问我,我们在哪里。我说,别墅门口,唉,叫不到车,我正给盒盒发消息,看他能不能叫辆车过来接我们。我说:“他估计还在睡觉。”
蜀雪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拿衣服擦了擦他的嘴巴,凑近了问他:“你说什么?”
蜀雪把他的手机塞给我,我一看,手机正在拨号。他打给一个叫催命鬼的人。
电话很快通了,对方喂了一声,我听出来了,这个催命鬼是业皓文。我想笑,业皓文又喂了一声,蜀雪没声了,又睡死了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手机和催命鬼说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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