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问我:“你是冯阿姨的……”
我说:“他儿子的朋友,姓业。”
王护工抹完男人的脸了,抹他的脖子,抹他的手,长吁短叹:”小伙子也不容易啊,什么都亲力亲为,一把屎一把尿的,冯阿姨,唉,倔脾气,以前八成是个女强人!受不了自己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男人嗷嗷地干嚎了两声,王护工给他递水,帮他把床摇起来些,和我继续说:“老和他撒气,他也不生气,这不快一年了,我愣没见过他眉头皱一下,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看这小伙子倒真是个孝子,欸,你们要请护工吗?”
蜀雪喊了我一声。
“业皓文。”他喊。
我忙钻进帘子里,蜀雪帮冯芳芳收拾好了,换了身衣服,他正拿着柄小梳子,他说:“你帮我把她扶起来一下。”
我抱住冯芳芳的肩膀,扶着她。冯芳芳好瘦,身子很冰,身子僵硬,身上一股怪味。蜀雪也闻到了那怪味道,手伸进被子下面一摸,说:“这是小业。”
他把手拿出来,放下梳子,在水盆里洗了洗手,从床边推出来一张轮椅,把冯芳芳抱到轮椅上。我问他:“怎么了吗?”
他说:“尿裤刚用完,就和我来这么一出。”他看着冯芳芳,“没事,反正也不是我洗。”
说着,他掀开被子,卷起床单,抱着就出去了。我看看冯芳芳,她正看着我,混浊的眼睛里一片雾。
我和她打招呼:“阿姨好。”
我说:“我和蜀雪是大学同学。”
冯芳芳呻。yin了声,我说:“我是他学弟,不过我不学医,我学传媒的。”
冯芳芳又发出沙哑的一声低yin,脖子往床头柜的方向一伸一伸的。我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拿给她,把水杯里插着的一根吸管放进她唇间。她抿住吸管,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说:“阿姨,我们下楼去转转吧?等蜀雪回来,一块儿下去走走吧?“
蜀雪回来了,换来了新的床单,手里还抓着包成人尿裤。
我走到帘子外面去。我和蜀雪说:“天气挺好的,带阿姨下楼走走吧。”
他没回答。我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带她下去走一圈?”
蜀雪拉开了帘子,看看我,冯芳芳还坐在轮椅上,一张脸板着,眼神是空虚的,没有焦距的,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我印象里,她再没有别的表情了。
我去推轮椅。蜀雪没有阻拦,可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跟上我。我带冯芳芳去楼下转了一圈。我回到病房时,蜀雪坐在窗边打盹。我把冯芳芳抱上床,他揉开眼睛,看我,他说:“走吧。”
他说:“也耽误你够久的了。”
我说:“去附近吃点东西吧。”
我们去医院附近吃麻辣烫。店很小,油烟味很重,蜀雪说:“来这种地方吃东西,业总还是第一次吧?”
我说:“不是。”
我问了句:“你妈妈这样多久了啊?”
他说:“挺久了。”
他不否认那是他妈妈。
他是不是很需要一个和他有心灵感应的母亲?哪怕这个母亲仇恨他,哪怕他仇恨这个母亲。要是我大学修的是心理系就好了,也属于医学院,我成了心理医生,我和他重逢了,我就和他说,你好像有点抑郁的前兆,这样吧,你来我这里,我免费给你诊疗。我们再不是主顾的关系了,我们做医生和病人,你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吧。你移情到我的身上也没关系,我最多被诊所开除,我最多被吊销执照,最多不当心理医生了。我们去非洲看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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