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芙兰点点头,她安静地跪着,苍白的双手交握在裙摆之上,像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哑着声问:“皇贵妃娘娘,三殿下他……在宫里吗?我这些日子,都没有找到他。我想……见见他。”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本是沙哑的,然而在提到“三殿下”三个字时,忽然涌上一股悲凉的泪意,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攀得一根浮木,却不知这根浮木会将她载向何方。
但陵王忽然明白了,原来她也只有他了。
在这个世间,她只剩他了。
皇贵妃道:“暄儿不在,你且去吧,今后他也不会再见你。”
屏风上展翅九天的朱雀怒睁双目,羽翅像是浴着火,要将他与她阻于人间两端。
方芙兰退出殿阁的时候,陵王几欲将捂于齿关的布巾咬碎,直至唇畔渗出血来。
他想唤她一声,告诉她他其实就在这殿里,他没有走远,亦不会抛下她,一辈子都不会。
可是一直到宫外的内侍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说:“娘娘,不好了,方家小姐投湖了!”缚住他的侍卫才肯放开他。
陵王跌跌撞撞地往殿外奔去,那一瞬间他觉得天地都黯了。
他存活的这世间,惘然苍茫成海,除了恨,便只余下这一点点爱了。
他不想失去她,亦不能失去她。
然而尚未至湖边,陵王便看到一个一身朱衣眉眼明媚的小姑娘将方芙兰从水中托出,尔后在她鼻息间细细一探,粲然笑了,利索地说了句:“她没事。”
陵王听得云浠这一句,拥堵在心口郁不能出的气一下子松缓,随之蔓延进百骸,像是有千万利刃瞬间从他脖间移开,脱离生死绝境,一下子跌坐在地。
陵王缓了缓心神,见云浠像是要带方芙兰离开,重新站起身,想要上前去,问云浠要回昏迷不醒的方芙兰。
这时,也不知是宫中哪个内侍亲睹了他这一番卑微似尘埃般的绝望,心中徒生悲凉,步至他身边,劝道:“殿下,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是,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她叫云浠,他知道。
内侍又道:“云家这位小姐看样子是个善心的,如果她肯带方家小姐回府,说不定方家小姐就能保命。”
陵王听了这话,愣愣地看向内侍:“去了侯府,芙兰就能保命?”
“是。侯府。”内侍道,又强调,“忠勇侯府。”
是啊,他不过是个势单力薄为人厌弃的皇子,哪里比得上一座执掌兵权魏巍显赫的侯府呢?
跟云浠去了忠勇侯府,芙兰才可以保命。
倘跟了他,芙兰却未必会有明日。
陵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湖畔走回宫所,每走一步,天便黯下来一分,直到暗成与那日冰凉的湖水一个色泽,陵王心中突生恨意。
他想凭什么,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他与人为善从不曾做错什么,可他的父皇厌弃他,兄弟们瞧不起他,宫中人趋炎附势,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他沦落到这个境地,已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计较了,他只想护住他心上唯一的那个人,可他护不住,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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