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画室,才见里头空无一人,这便难怪为何要召他进来伺候笔墨了。
西窗边的画架上是幅未完成的山水图,所用的是当今盛行的岳氏笔法,画面细腻工整,但在晏七看来,却实则少了些山河该有的巍峨壮阔,而当皇后继续拿起笔在纸上细细勾勒时,他未免有些意外。
那样拘谨的画作,不该出自她之手才对。
他心中有片刻失神,手上却不敢有丝毫耽误,跪坐在案几边,执一块名贵崔松墨缓缓在砚台中打圈儿,偶尔抬眼正可看见皇后专心致志的侧脸,窗外的落日余晖将她的眼瞳照成几近透明的琉璃,也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辉光,看起来不再那般高高在上似得。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任何差别。
扶英盘腿坐在案几后练字,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又浑身不舒服的厉害,左歪歪右倒倒,字是没心思继续写下去了,看一眼皇后,到底没开口,扭头瞧着研墨地晏七一笑,没话找话,“诶,你在宫里多久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呀?”
许是方才晏七帮她圆了谎,教她自然而然将他视为了“自己人”,此时话说出口很有些亲近的意思。
晏七倒并不僭越,仍旧答得规矩,“奴才十二岁便入宫,至今已十一年有余,但此前未能有幸进入栖梧宫中侍奉,故而小姐没有见过奴才。”
“十一年!”扶英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张小嘴张成圆圆的形状,“原来你已经进宫这么久了......阿姐常说,进了宫就出不去了,那你岂不是有十一年没有见过家人了?你想他们吗?”
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明白男孩子进宫意味着什么,她以为就像是国公府里的众多小厮一样,只是一桩差事而已,故而于这桩差事而言,最难熬的怕就是再也不能见到血rou至亲了。
晏七握着墨石的手忽地一滞,隔了会儿才故作轻松似得说:“奴才已经不止十一年没有见过家人了,时间隔得太久,如今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聪慧如扶英,纵然才八岁,也能听懂别人某些难以启齿地言外之意,这该是进宫前便与家人失散了吧。
而如何失散?
许是逝世,许是拐卖,无论哪一种都是他人心底的伤疤。
扶英生性良善,不欲专门戳人的痛处,悻悻止了这话头,又低着头安静写了会儿字,还是闲不住,抬手拍了拍他手臂,示意他侧身过去看。
那纸上不甚用心地写了许多字,多数看起来都是名字,多数人晏七也都不认识,只有极个别几个人他认识,如“姜扶桑”“姜扶英”“姜赫”......也比如“晏戚”。
她将纸张递给晏七,笑眯眯大方道:“赏你一张本小姐的墨宝,日后银钱紧缺之时将其卖了,或能解你燃眉之急。”
晏七着实被她逗笑了,摇摇头指了指右下角的“晏戚”,“多谢小姐赏赐,但奴才的名字小姐写错了,应该是……七。”
他用手指在桌案上比划了下,扶英果然很好奇,“这是你原本的名字吗,可哪有人会用一二三四五六七来起名字啊?”
这一问倒把晏七给问住了,他说不出口是因当初爹娘将他卖给人牙子时得了七串铜板,对方一问名字,正巧被不识字的爹娘听见一旁有位大官人姓晏,当下拼凑出了这两个字,在那日之前,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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