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随老根下乡后,付启阳隔三差五就到老根那村屋子做客。
不是叫几个人一起喝酒吹牛,就是聚一起打牌,付启阳无所事事就一起混,半个年头下来村里的中老年男性都认识大半。其中有一样活动老根格外热衷,通常也只叫上付启阳。
老根对钓鱼这个活动格外沉迷,顺带着付启阳。就这样天气不错的时候总能在溪合村水塘子边看见两个男人坐在小椅子上垂钓。
老根还是坐得住,付启阳几次下来浑身犯了多动症,鱼竿固定后屁股就没在矮椅上停留超过一分钟,拿着手机拍拍这方照照那边,登录账号选了一张鱼竿图备注一句‘又是钓鱼的一天’发送。
“别走来走去的,鱼儿听到响动都上不了钩了。”
“我这不是无聊嘛。”付启阳坐回椅子上,百无聊赖。
“早看你小子静不下来,鱼想来就来吧,我给你吹一首解解闷。”许是有备而来,老根从口袋里掏出把口琴,在付启阳眼里老根吹琴和张飞绣花一个样。
悠扬的琴声在小山村的池塘边响起,付启阳先以为会是辣耳朵的曲子,没料到几个曲调出来后给迷住了。
开头的调子轻快欢畅,像是山涧流窜而下的溪水,在人心口上蹦哒,而后氛围中含有几分旖旎,仿佛有情人月色里幽会,到后面溪水汇入长河,全调舒缓下来,陷入低沉,付启阳竟从后半段听出伤感,何时结束也不知道。老根实在太会了,付启阳的艺术细胞跟只草履虫没甚差别,但刚刚吹出来的曲让他似乎见证了一对恋人从相遇的欢喜过度到温存中的甜蜜再到黯然收场的整个过程。
会吹口琴,还能吹这般好,老根还有什么惊喜没表现出来的,付启阳双手相击给老根鼓掌。
“好听,好听,这什么曲呀?”
“没名字,要不你取一个。”
付启阳摆摆头,“我取不了,糟蹋这曲子,艺术和我挨不着边。”
拿着口琴,老根满脸遗憾,“我还想让你学呢,小狸倒是会,可没我吹的好。”
正说着话后边的玉米地走来个小身板,是与付启阳有过两回交集的张向恺,手里提着三四个地瓜,怯生生地看了眼老根,又朝付启阳叫声“哥哥”。
“这个…给你…”几个地瓜的藤条绞在一起被小孩拽在手中,提在付启阳面前。
付启阳刚要开口拒绝,老根就出手接过地瓜,悄悄提醒付启阳看小孩的手,“挺上道的嘛,学乖了?”
那伸出来的手黑黢黢的,一两处破皮,指甲缝沾满没清理的泥巴,看样子地瓜是小孩自己去地里现刨出来的。很明显张向恺有些怕老根,后退两步,一言不发。
付启阳见他还背着书包,应该是放暑假就从县小学回来。
想到上次,付启阳蹲下问他:“那两个后面找你麻烦没有?”
小孩摇头。
“上回作业有做完?”
“做完了,不好,老师给骂了。”小朋友回答一钝一钝的。
“额……”付启阳望着几个地瓜,又看向小孩的手,未免心揪。从小泡在蜜罐子里,如果不是整个付家的变动,他是一辈子都不会亲眼见到这些,顶多也就无聊刷刷相关短视频一扫而过。
“这样吧,你做作业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根哥人很好的,你不用怕他。”付启阳又转头向老根讲述那天的事说明原由。
老根一开始就没对小孩有什么坏脸色,误会解开也能笑笑,张向恺对付启阳点点脑袋,“谢谢哥哥。”老根听这一句收起笑容,“不对呀,你叫我哥,他叫你哥,算来他也得叫我哥,我有儿女再早点结婚的话孙子都这么大了。”
仔细算,两个相差四十好几放农村都是爷孙辈的人居然要兄弟相称。付启阳挠挠后脑勺,作为两人的中间纽带转个脑子道:“大概就是书上讲的忘年交。”
老根也不纠结:“小孩子以前也没怎么称呼过我,两两间该怎么叫照旧。”又向张向恺道:“你要叫我哥还是其他什么的随意。”
见老根和颜悦色的,张向恺不再害怕,喊了声“魏伯伯”,老根也回了“哎”,像是一板一眼排练话剧。
回去的路上老根一手拿鱼竿另一只手提着地瓜,唠叨着:“这是第一批地瓜,炒来吃为好,等入秋地瓜更成熟鲜嫩多汁生吃更可口。”
付启阳两手拿椅凳和小桶,跟在后面,想起小孩给老根的称呼,听到的那一瞬间挺微妙的,自己跟姓魏的人缘分真够深的。
等回过神前面的人走得老远了,付启阳加快脚步追上去,“根哥,你全名是啥?”
“魏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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