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对青娘夫君这个身份而言,我还是太幼稚。默然许久,夏文宣自嘲地摇了摇头。
仆役听闻,随即上前安慰:公子还年轻,未来的日子长着呢,莫要为一件小事自责。
你派人现在拿点东西去见葶花,烦请她忘了我先前的失言。夏文宣垂下眼,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可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以葶花的忠心,必然会此事上报,青娘迟早会知道,我竟心胸狭隘至说出把寝殿东西都换了这般惹人厌的话。
他轻轻咬牙,攥紧了拳头,接着说:我自小就不招人喜欢,同族的嫌我心高气傲,官宦子弟视我为敌。可我不在乎,他们喜好于我而言一文不值。我乃当朝宰相独子,身上流着关陇门阀的血。但青娘不同,青娘是妻。
她是我的妻,夏文宣不自觉重复,眼眶隐约泛红。如有可能,我宁可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我,也不愿让她讨厌我分毫。
公子
阿娘的话,我原是不信的。夏文宣闭上眼,右手撑着额角,脑袋无力地垂落下去,继而无奈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打从开始,夏鸢点头同意将他许给晋王,怀的便是有朝一日独子能当上帝君的心思。一步步艰难走到今日,冒着丢命的风险随她逼宫,好容易成了,夏文宣的心却变了。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爱慕青娘,变得开始忧心妻主是因为夏家才娶的自己,变得因嫉妒她疼爱别的男子而口不择言。
夏鸢话里话外的含义,聪慧如文宣,如何能不察觉。
可他有三怕。
一怕青娘刚登基便被夏家狠狠钳制,二怕往宫里安插耳目会惹青娘厌烦,三怕夏家子嗣自视甚高,横行跋扈。
夏文宣本以为只要青娘待自己好,便不需要母亲特意送人来帮忙争宠,眼下看,是他天真。
现在只是个无依无靠的骆子实,未来呢?那些贵人家的儿子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乖顺、活泼、妩媚、直爽,样样不缺他能扛得住吗?
去同阿娘说,儿子想清楚了,夏文宣低声说。
文德公子的回心转意,全然在葶花的意料内,哪怕夏文宣未曾托人来低头,她也不会动寝殿内的东西。
主子的个性何等霸道,但凡认定是自己的东西,落在旁人手里的,必然抢来,拿捏在自己手中的,不许他人觊觎分毫。
葶花很清楚自己的陆重霜的人,不是夏文宣的。
她浅笑着收下来人的赠礼,给手下的女婢使了个眼色,嘴头只淡淡道:多谢公子。
陆重霜是在日暮时分坐车回府的。她一言不发地踩着长庚落地,瞧去面色不大好,独自在前往屋里去。葶花远远瞧见,快步迎了上去,俯身行礼。
陆重霜瞥她一眼,道:怎么,有事?一面问葶花,一面命屋内的杂役倒茶来吃。
算不得大事,葶花说,今早骆公子起得迟,恰好被夏公子撞见了。
文宣回来了?
是。葶花接过碗,放上桌。大约巳时一刻。
还挺能睡。陆重霜抿了口茶汤,细白的脖颈迅疾发出汗来。然后呢?
身侧的长庚随即拿帕子擦拭。
葶花一五一十交代:随后夏公子命奴婢好好打扫陛下的寝殿,又罚骆公子抄两百遍男德。
陆重霜环顾四周,目光绕了一圈落回到葶花身上,没说话,接着喝茶汤。
夏公子心中有妒,难免口不择言。葶花琢磨着主子的神态,试探着说下去。骆公子在妻主床榻赖到日上三竿才起,这般没规矩,婢子瞧见也气得睡不着觉。何况,心胸狭隘乃男人劣根,还望陛下莫要责罚二位公子。
陆重霜目光玩味地打量对面人片刻,随之抬起左手,食指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葶花,多嘴了。
请陛下恕罪。
你让我很高兴,算今天唯一能令我高兴的事。陆重霜忽然说。看来先前同你说的话,你都记在了心里。
她先前对葶花说家族的光辉过眼云烟,自己能活好一辈子才是真俨然是敲打葶花恪守本分,别犯糊涂亲近夏家,也别吃了熊心豹子胆误以为能借新皇登基的东风令自己的亲眷一步登天,认清自己是为谁卖命。
葶花娴熟地跪在陆重霜脚边,深深叩了个头。
我也没责备他们的意思,毕竟这儿也不是龙潭虎xue,稍微闹出点事便要掉脑袋。陆重霜收敛了笑意,恢复先前的神色。不过骆子实还是要罚,抄两百改作抄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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