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沐过浴的,丝袍外搭了件墨色羽缎披风。
进到内室,见他掠袍坐到床榻边,幼浔便如往常走近他。
站到他面前,伸手去解那披风系扣,轻车熟路。
褪下墨披,仔细折叠整齐,摆到侧案。
而后幼浔又过去,在他跟前双膝跪下,有条不紊地替他宽靴。
锦宸一垂眸,便能见到她那尽心尽力的神情。
多年来不曾注意,今日倒是不自主地多留意了她几次,一瞬便想到方才她那不经意的惆怅。
锦宸浅思了下。
双手搭在两边,徐缓言道:“明日,孤派人置办些姑娘家涂抹的东西,送到你屋里去。”
握在后靴跟的素手一顿。
幼浔还未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便又闻他漫不经心一句:“想用便用,不喜欢也无碍。”
他轻言淡语飘入心底。
幼浔一刹只觉耳根子都发起烫来。
害怕在他面前表露出痕迹,幼浔不敢言语。
只强自镇定,屏住呼吸,继续褪下那只云纹长靴。
轻轻整齐摆放到榻边。
随后她站起身来,始终没去直视那人的眼睛。
退身前,幼浔默默捏皱了自己的衣角。
犹豫之下,轻微闷声:“殿下不要对奴婢这么好……”
这样,她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听见这话,锦宸抬眸看她。
便发现她神色露着显而易见的矛盾。
锦宸有顷刻微惑:“怎么了?”
他这问得,仿佛对她好是理所当然似的。
幼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僵了片晌,略一咬唇。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
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而后便欠身退出了他的卧房,那纤弱的身影离得很快。
外室烛光一暗。
随之,房门一声轻“砰”,合上。
锦宸依旧静坐床边,眉睫淡淡敛着。
她今夜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从前都是端庄知礼,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落荒而逃的模样……
*
与此同时,楚皇宫中亦是有人未眠。
承明宫,寝殿。
林公公及宫奴皆领命退出了殿内。
他们都当陛下要就寝了,喜静,殊不知那人还坐在案前。
一盏Jing致的烛台,灯芯在案面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池衍目光静静流淌在案面,那张红底绣金的绢帛上。
这一纸婚书,是他之前亲手写下的。
就在小姑娘回来前。
当时,他是准备要尽快立她为后。
从此留她在身边,再不分舍,这弥补重生前遗憾的机会,他求而不得。
却是没想到,就在他将所有心意都书下后,她回来了。
对他而言,自然惊喜。
但也因此让他开始犹豫。
若她只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单纯公主。
在后宫尚能继续躺在他铺的锦绣堆里,喜乐无忧地陪他过完这一生。
可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上辈子经历太多Yin谋风浪,看过各色生死悲喜,便无法如曾经心静如水。
只一日,他便知,在诡谲的宫里多一刻,小姑娘都难免心有余悸。
而这百般顾虑的情绪,大都来自于他。
长案之侧,雕金镂空珐琅炉。
一缕沉香缥缈弥散,缠绕着烛光浮盈而过,将他俊美的面容朦胧得如丝如雾。
池衍凝着绢帛上的每一字,修眸蒙上一层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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