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裴渡不在,我这儿又是冷冷清清的了。
原来我还没觉得这么难熬,但过了一段热闹日子,就越发觉得寂寞。怪不得这宫里被幽禁的、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大多都疯了。这真是个巨大的囚笼,张着血盆大口,把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吞进去,吐出一个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毕生所求便是汲汲营营、机关算尽。
不过,最让人痛苦的囚牢,还是那个位置吧。
前半辈子争得头破血流,后半辈子立在那里如履薄冰,喘不过一口气来。
成王败寇,本来如此。听闻现在的皇帝也是踩着兄弟的骨血才登上这个位置的。但如今的他已是一派老态,更是将Jing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求神问佛之道,是否因为午夜梦回,心绪难安?
我也只是这争权过程中被牺牲掉的一颗棋子罢了。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甘心。
生下来没体会过几分人情味也就罢了,我不在意这些。可是我还没亲眼看过这大好河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已读万卷书,却难行一步路。
还有裴渡。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明我的心绪,只匆匆留下了一个毫无美感粗暴的吻。
翻阅着裴渡留给我的书,我心情十分复杂。
我一边向往着书里提到的奇妙世界、新奇器具,一边想着他。他应当会说:“小景,我看你是恨不得去下地耕种吧!”我都能想象出他笑起来那弯弯的眼睛。
有些魔怔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几年好活的废物皇子,空占着一个太子的虚名。而他已经拿到了仕途的准入证,会是节节高升,一片坦途。
剥开那些美好的过往,内里都是血淋淋的伤疤。
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10
我心里酸了好一阵,但不得不承认,有一点无理取闹的成分在。
我明知道他不是这样一味追名逐利的人。
听闻皇帝近来对他青眼有加,懊悔于竟遗落了珍宝,他隐隐成为朝堂上新崛起的一脉,前途无量。
我想象不出裴渡在官场纵横,运筹帷幄的样子。但他是个聪明人,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他应该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而我对他的家世所知甚少,又怎能妄加评点。人活着一世,岂不就是“身不由己”四个字。
我稍释然,只愿他今后平安顺遂。毕竟这朝堂上太多尔虞我诈,稍不注意就会摔得粉碎。
新年来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扫尽此前的些许衰败颓唐之气,皇帝改了新的年号,并且张罗了一场大宴。
我终于能再见他一面。
宴席开始前,嘈杂热闹,但我这里倒是冷冷清清,倒让我有幸默观全局。官场上派系错综,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脸上的笑容都是虚虚的,难辨真假。
裴渡离我挺远,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毕竟他的气质太过突出。
他周围不算冷清,但我却觉出一种孤寂之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莫名觉得他此刻应当是沉郁冷静的。像是一把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刀。
好似刀刃劈在我心上,我内心钝痛。
我本以为我想通了,能够平静地面对他了,但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我们像是天上的两颗孤星,遥遥相映。
不过这大概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都没有看我一眼。
宴会开始,皇帝入主席,所有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听了一通毫无新意的祝词,又听了一耳朵令人生厌的阿谀奉承,我终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最后再看一眼吧,以后他就和我毫无关联了。
想不到,本应该注视着皇帝的他竟然在定定地看着我。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冷酷,像是哀伤。宛如那夜空中零星闪耀着的星光。
我依稀记起,裴渡,字如星。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是直呼其名。
裴如星,你也如同那星星一般,永远和我遥遥相望吗?
11
宴会结束后,群臣跪拜皇帝。我默默跪在一干兄弟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我身边是五哥陆昌,他身材魁梧,隐隐有压迫之感。陆昌的母亲是昭妃,为骠骑大将军赵机之妹。他性格直爽,武艺高强,但因脑筋过直难讨皇帝欢心,不过母家尚有后备,不失为那个位置的有力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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