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仙者而言,时间是最无法估计的东西。有时不过闭个关,出来时尘世就已经更迭了好几代,让人只能望着已变得无法辨认的世间长叹一声,感慨岁月的沧海桑田。
我没有闭关,也没有远离人间,但同样挽留不住时间。四十多年匆匆流逝,在与前世所差无几的日子里,我送走了爹娘。那时他们双鬓染白,颤颤巍巍,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只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也招呼我身边的虞长风,让他好好管着我。
在他们入土之后,我沉默地离开了我的故乡,也没有回作古山,而是迷茫地在人间辗转。其实双亲的离去本就是注定,更何况我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然而分别的这一刻再次来临时,我还是会心里头阵阵疼痛。
因为我知道,这便是永别了。与以往短暂的分别不同,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别离。
于是我也会惆怅地想,我追求着仙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太漫长的岁月,似乎也会把人的情感意志都给消磨掉。而离别也变得愈来愈平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短暂到一触即分,昨日还亲密无间的人明天可能就再也不能相见。
我对于这样的别离总是有些惶恐。尽管我把这样的恐惧牢牢地藏在心底,却总也无法遏制它的生长。它在我的心里扎了根,一旦有了恐惧的点便会猛然破土,向上生长。
我叹息的时候,虞长风忽然握住我的手,轻声说,“我不会离开您的。”
我摇了摇头,没回答。
唉,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有谁会轻易许诺这样不真实的诺言呢?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因此承诺就显得愈发不可信任。
“我答应过您的。”他总能看出我的想法来,“所以您不要担心。哪怕我在某日会遭遇无法想象的命运,只要我还能有一口气——”
他停顿了一秒,手上忽而用力,捏得我都感觉有点疼了,“即便是爬,我也会回到您的身边来。”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好。”
我跟虞长风就在人间待了下来。一路上除过妖斩过魔,也与不少志趣相投的别门弟子交了朋友。师傅也不催我,只捎来消息说让我在外好好历练一番。而虞长风,早在多年前他升入金丹之后,屏观道人便不再拘着他、硬要他留在第三峰修行了。毕竟金丹期之后的道是需要自己去悟的,一味地从师修习并不是什么好出路。
我也与燕执有联系。这小子才勉强跨进了融合期,自然是不被允许随意离开无极门的。于是他过阵子便传信来,痛诉自己在第三峰苦修的生活。我有次看得直乐,刚放下信纸,余光却瞥见在灯光下擦试着剑身的虞长风。他的姿态沉稳、安静,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Yin影,整个人像一颗风雨不移的磐石,像极了我曾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模样。
于是在那么一刹那,我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快活的、恣意的,还显得有些青涩的记忆,和那些痛楚的、鲜红的伤痕。尽管那时我已经醉了,我仍模糊地记得那把属于他的剑穿透我时的痛觉。我看见了那把剑的剑柄,那是他的爱剑。虽然我并没看见他,但是除了他,还有谁能驱使得了那把剑呢?我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下死手——可那一刻太快了,快到我无法反应,便被摧毁神魂,彻底死去。
但不一样的是,那个与现在的虞长风有着千丝万缕不同、现在又渐渐显露出某种类似感觉的男人,其实已缓慢地从我的印象里淡去。那曾经威胁着我、令我惊惧的死亡的感受,在这个虞长风陪伴着的岁月里,也逐渐消失了。
因为现在的我,是如此地笃信他们的不同。我知道,这个虞长风,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不可能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来。
也许是他重复无数次的承诺,也许是他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与陪伴——至少现在,我确实很难离开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为信任的一个人,是我重生之后最大的变数和最意外的结果,这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不过这么丢脸的想法,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好歹我也是长辈,哪儿能让小孩子越过了去。
过了会儿,我拍拍垫子,故意拍得很大声。
虞长风听见动静,迅速抬起头来,把手里的剑放到一旁,快步走到我身边,“您怎么了?”好像很紧张的模样。
我说,“我要吃东边那家桂花糕。”
他似是为我这简单的要求舒了口气,应下后,便出门去给我买去了。
我乐哼哼地拾起另一张信纸来。
后来我们在江南一处小镇弄了间屋子,依山傍水,日子十分惬意。我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最喜欢这样类似故乡气候的地方。彼时我正趴在窗边望着外头清澈的小河,忽然便想起了那片雪原,于是我问正在给屏观道人回信的虞长风,“喏,你想回临都看看吗?”
虞长风愣了一下,摇头,“不想。”
“真的?”我回过头来,狐疑地瞧着他。按理说这么多年没回去了,现下应该还是想见一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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