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船头笔直的黑影林立,立即警惕了:“那是刀枪吗?”
小女子没见过林立的刀枪,她说: “那是鱼鹰呀。”
日头升起来,驱散了山谷的晨雾,江畔白茫茫一片,她又惊讶了,“下雪了?”
小女子咯咯笑出来:“那是芦荻抽穗了——”见她说话颠三倒四,小女子难免有些后怕:“你好久不醒,我真怕你要死了。”
鱼鹰和芦荻,不是牛羊和沙棘。她这才分神去辨认小女子那张微黑的陌生面孔。
小女子看出她的疑惑,往楼下一指,“我叫昭昭,和阿翁住在江边。白天阿翁摇橹,我去山上采药。王郎见我会说汉话,叫我在这里看着你,用杜仲泡水给你喝。”
她仍很迷茫:“我是……”
“你是茹茹呀!”昭昭吓了一大跳,“你睡一觉起来,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哪个茹茹?”
“茹茹就是茹茹呀,”昭昭摇手,大概是受了叮嘱,不肯多说,“我只知道你叫茹茹。”
她默念着茹茹两个字,又环视这座依山据水的竹楼。楼上竹帘卷起,室内空气被山谷间的绿意照得很清透。没有繁琐的陈设,藤席一侧有条案,上头随意摆着笔和麻纸,砚台里的墨还是shi润的。
昭昭大概不会写字。
她拾起笔,对着纸面发了一会怔,又放下来。正要问昭昭那所谓的王郎是谁,却听昭昭欢呼一声,丢开药杵奔下竹楼。她追着昭昭靛蓝色的身影望过去,见天气彻底放晴了,江面上金波粼粼,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对岸翘首以盼。
老阿翁默默摇着橹,把过客送过江。昭昭捧了茶汤给阿翁喝,她很谨慎,没有在人前大呼小叫,只凑到阿翁耳畔,悄悄告诉他茹茹醒了的消息。
阿翁会意,同等着过江的人群摇摇手,离船往城里去了。
黄昏时,阿翁独自回来了,背了一小篓嫩红的菱角,橙黄的橘子,还有鱼鹰叼来的两尾鲜鱼。昭昭喜出望外,捧了满怀的菱角和橘子给茹茹,她年纪不大,偶尔也有想要卖弄的时候,“茹茹,这一定是王郎托阿翁捎回来的。”
茹茹问:“王郎是谁?”
昭昭道,“他只说自己叫王郎,是他把你送来的,你也不记得了吗?”
茹茹记起来了,她是顺水而来的。那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也许比淮东还要遥远。她看着已经凝结成块的墨汁,“那也是王郎的吗?”
昭昭摇头,她生性好动,在这竹楼上几天,已经闷坏了,总算茹茹醒了,昭昭松口气,高兴起来,“我要去看阿翁捕鱼了,你走得动吗?”
茹茹点头,跟着昭昭出了竹楼,抱膝坐在江畔,看阿翁在暮色中指挥鱼鹰扑掠。她和昭昭年纪相仿,穿着蓝布衣,绣花裙,衣襟系了一串串银铃铛,旅人只当是阿翁的另外一个孙女,下船时还忍不住要占一占嘴上便宜,“老翁,你这个孙女和本地人两个样,头发黑,脸皮白,把她嫁给我吧,我领她去建康,去洛阳。”
老翁摇头,好似生怕孙女被唐突的路人多看一眼,用乡音催促道:“走啰,走啰!”
茹茹对所谓的“王郎”十分好奇,但王郎只托老翁送了菱角和橘子,人却没有再出现。接连几日,茹茹恢复体力,迎着山雾和昭昭去采了几回杜仲,割过几把芦荻。昭昭却逐渐有了心事,晾过衣裳,她托腮叹气:“他怎么不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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