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深夜,鹤唳山灯火通明,这今夜过后,萧邸便要改弦更张,易人做主。
将萧启明软禁以后,陈泉便坐上了议政厅的主位上,何复、江渡依次坐在了下首。
薄棠站在了江渡后面,对面是陈家世子陈致一,还有其他几个陈家家臣。
江渡面无表情的把薄棠拉到了身侧的椅子上,薄棠垂了垂头,静静的坐了下去。
“陈倾一那个蠢货呢”。
“回都主,小少爷被一起囚禁在承和楼里”。
“那就先让他先呆着”。
“是”。
“诸位,今日我陈泉大仇得报,江家也昭雪在即,若不是太过仓促,咱们本该举杯痛饮……”。
“陈都主,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您被迫出兵,局势不稳,萧启明是杀不得了,为今之计,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条路可以走,我们要商议的,仅是该怎么走吧”。
陈泉的眸子沉了沉,面上却不显,笑着道“呵呵,是啊,江公子说的是,不过,我们如今有霖都禹家、燕都文家等质子在手,料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先稳过了这局势再商讨其他如何”。
“这些质子……陈都主能捏在手中一日,能捏在手中一辈子吗,待各家耗尽了耐心,呈合围之势,你我便都要做这瓮中之鳖了”。
“阿渡”,还不待陈都主答话,何复便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当初萧启明夺权时,将乔连音将军的家眷折磨的没有人形才逼迫军处前来援助,他坐上家主之位后便杀尽了将军和他的属臣,现在距离血洗那日也不过四年,将士们跟了将军多年,怎可能全无血性,此时主力都在刃都,现在这个情形,便是让他们叛了萧启明又如何,毕竟……”。
“毕竟我还活着”。男子从门外走进来,用一块抹布擦着手上的血。
江渡神色动了动,“这位是”?
“从前叫乔皖,现在叫乔悯言,不过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我姓乔就够了”。
何复介绍道“这是乔将军的弟弟,当时不在青都,逃过了一劫”。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几个质子在手拖延时间,派乔悯言前去收复军处,等到军处加上骊都军重新把鹤唳山变得固若金汤,那么倒也能稳定下来局势。江渡忍不住的想,可是一切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陈都主,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何时能释放所有在外流放的江家人,把骊都还给我们”。
“不用江公子提,我早就想好了,明日便可以先传家主令,赦免江家,只要今晚先问出萧启明把家主印放在哪了,没有那个东西,很多事也难以行进不是”。
江渡听见他如此的好说话,笑容反而凝了凝,“好啊”。
此夜漫长,江渡推开了风楼的门,数百个坐在地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里多少都含着些灼热。
“头儿……”,“渡哥,我们…”
江渡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他的沉静的声音下是涌动着的不知名的情绪:“我们所有人,都曾身在炼狱之中”。
不少人听到这一句便撑不住红了眼眶。
江渡扫视过他们布满伤痕,衣不蔽体的身躯继续道:“父亲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期许着把我们从炼狱解救出来,他死在了路上,我便替他把这个梦做下去,如今梦终于可以醒了,因为……”。
他偏头看向薄棠,笑了笑。
薄棠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口的酥麻,轻轻地补充道“因为此时睁眼,便是人间了”。
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间屋舍,一盏灯火,夫妻相拥而眠,听孩提梦中呓语,求而不得、遗失太久的东西,都会一一实现。
不用再俯身,屈膝,做人脚下的器具,做人裆下的玩物。
所有人都没说话,他们还未触到真实,还依旧踩在沼泽,虚浮着脚步。
江渡慢慢地攥紧了拳头,他们仿佛已经回到人间,可此时欣喜,还为时尚早。
骊都本就是江家的,在陈家手里太久了,他得拿回来。
仗一场又一场的打,确实令人疲惫,他希望别人可以卸下重担,可他自己不能。
有人指着里面说“头儿,这底下有间屋子,你去休息一下吧”。
“嗯”,江渡点了点头,带着薄棠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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