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和宁寒商结为道侣约有三百年,为什么说“约有”?
只因他二人分居两地,唯有双修法门时才会相聚于仙矶山,一来一往,时日一长就只记得双修的次数,而这来往间过了多少年,竟谁也不记得了。
“双修”,字面上的意思,两个人同修一部功法。这功法是三百年前群法同探天女山时由沈琢和宁寒商一同发现的。
彼时,他二人初会,为各自的宗门多有盘算;双方的脸上虽波澜不兴,但眼中皆别有深意,谁也不打算退让。
“若等下众人汇集于此,你我这番僵持便毫无意义,风啸真人,不如由无上道和灵绶宫共享此法?”
沈琢眸带笑意地提议到;宁寒商则眉峰微拢,冷眼相对。
他思索着沈琢的意图,却亦不愿节外生枝。
外表看似亲厚无害的沈琢是否值得信赖?宁寒商可是将对方眼中的Jing光尽数捕捉。
但如此直白显露自己算计的沈琢又像是以此表达诚意。
良久之后,宁寒商盯着沈琢那双眼,道:“可以。”
原来这是个辅助功法,专门辅助修士修行本源功法,而休行这门功法则又需要有旁人以灵焏探入己身从旁协助。
然修士皆知,自身灵关除了最亲近之人,绝不可使外人探知。由此,沈琢便与宁寒商缔结道约成为道侣,同修这部功法。
只是宁寒商人如其名,寒冽如风,孤寂如秋,而看似温润亲和的沈琢向来归洁其身,对宁寒商从不多言,以至双修时多是相对无言。
双修之时,虽允许对方探查自己的灵关,但更多是试探,试探对方几时动手,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一个笑意温和,一个眼带寒星,各不相让;辗转百年,他们的修为因这功法越发深厚,只是关系仍如初见时那样,未有半点亲近。
又是双修时候,沈琢收到宁寒商的飞信后便如期而至。
春深时节,仙矶山山花盛开,如梦似幻;远处熏风拂袖撩动一山春菲,扑簌簌,飞花穿林飘飘悠悠地落在沈琢的发梢上。
他捻下一看,一瓣桃花,轻笑后便松开手,再抬眼望正望见从花树间缓缓走来的素白身影。
宁寒商背光,踏着乱红,他的轮廓笔挺只是步子极慢,似有些蹒跚的意味。
沈琢凝望着宁寒商,见他从光中走出,那是沈琢分外熟悉却又有那么些陌生的面孔。
谁也不会忘记宁寒商那张面容,眉如墨画,目若朗星;沈琢也不会忘却,但他从未认认真真地注视过宁寒商——他只记得宁寒商爱微抿着唇,眉宇稍拢,星目之中总掠过一抹肃穆;旁人与之相处常为宁寒商眼中气势所慑,因而无人敢逼视其颜。
尽管沈琢与他双修,也不过是双眼一合探查梳理彼此灵关,如此反复无数周天,结束之后客气而疏离地拜别。现在叫他回想,沈琢只叹:纵使那张皮囊生的若春晓之花,俊丽非凡,终归是落入萧瑟秋寒之中。
待到宁寒商站定在沈珏跟前,沈琢才有些诧异——宁寒商嘴唇紧抿,细看才知他正紧咬牙关,下颌绷着,眉宇深锁,眼角有些泛红,眼中星光蒙上层雨雾。
宁寒商先是站直了身躯,接着抬起头,似乎是为了看清面前的人又向前走近一步,直到与沈琢近在咫尺。
他打量着沈琢,神情比往日更加冷峻肃穆,眼中却多了些迷惘。
紧接着,宁寒商的手便覆上沈琢的脸颊,他只道掌心下的皮rou一颤,自个儿的手腕旋即被人握住。
“宁…寒商?”
宁寒商闭了闭眼,脑中异常纷乱——他今日来赴约,然后……
眼前一切仿佛都罩着层水幕,叫宁寒商看不真切,于是他用手指探寻,指尖沿着沈琢的轮廓勾画;这绝不是宁寒商的作风,沈琢心中疑惑却莫名的不敢动弹,任凭瓷白的指尖流连在面颊上,撩动阵阵颤栗。
男人的轮廓俊逸出尘,指尖触及天生微翘的唇角,略过秀挺的鼻梁,再攀上了眉眼——眼似桃花,却在眼角处略略下塌,扫去大半的风流动人,独剩些温厚。
宁寒商记得此人,无上道的沈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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