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饭。”
夏棉轻颤了下,瓷勺碰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空洞的视线渐渐聚焦,看见林岑朗坐在餐桌对面皱眉看着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走神了。
他没说什么,垂下头沉默地吃东西。
从正面看过去,只露出一截尖尖的小下巴,像只严重营养不良的小狐狸。
林岑朗想起那具身体抱在怀里时,嶙峋得有些硌手的触感,眉头蹙得更紧了。“明早空腹,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夏棉没吭声。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容嫂说了句“应该是大堂经理来送快递,我去看看”便往门口去了,没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红烫金字的手提袋回来。
“是俞家送来的婚礼请柬。”她把手提袋交给林岑朗。
梆啷啷——
夏棉的手抖了一下,勺子掉到了地上。在清净的早晨,空荡的餐厅,显得有些刺耳。
他呆呆地看着林岑朗手上的东西,显露出些愕然无措。
容嫂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看见夏棉脸上的表情,又愣住了。
林岑朗的眉头收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他把手上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容嫂,给他换个餐具。吃完饭再说。”
容嫂醒过神来,“噢噢好”着往厨房去了。
夏棉这次却飞快地消灭掉了碗中残余的食物,然后起身走到林岑朗身边,看了他一眼,见他淡淡地没什么表示,便拎起桌上的手提袋往客厅去了,背影有些匆忙急躁。
手提袋里面是个礼盒,封面上用金色烫着一男一女相依偎的简笔画式的剪影,寥寥几笔,十分写意。
应该是俞骁,和那位新娘。
夏棉本来拆的动作很急,他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打开了盒子。
纯白的请柬。
金色的艾玛汉密尔顿夫人。
墨绿的酒瓶,红色的波尔多ye。
深蓝的天鹅绒。
还有幽幽淡淡的雪松香气,纠缠着黑茶的香气。
请柬的习俗。应该是仿制的新郎和新娘信息素的香气。
夏棉捡起了那张请柬,轻飘飘的硬纸质,却好像多有分量一般,压得他腕子上的青筋转了几转然后细微地抽搐起来。
请柬的封面上,俞骁的名字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请柬里,立体照片里,俞骁的身影和另一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穿着洁白Jing美的礼服,面容不清,但一定十分登对。
请柬的末尾,俞骁和另一个人被冠以新郎和新娘之名,他们诚邀他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夏棉的心脏猛地抽疼起来。
他盯着那两个几乎密不可分的人,眼前终于无可抑制地泛起了大片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原来,站在俞骁身边的那个人叫郁时雯。
手中突然一空,卡片被林岑朗抽走了,他站在夏棉背后,拈着那张请柬端详了两眼,“9月16号,还有三周?”
“……”
他垂眼扫了一眼夏棉,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放在他的发顶揉了揉,“学会接受这件事情,嗯?”
夏棉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直到林岑朗临出门前,他都还在沙发上坐着,盯着请柬,静默得像尊雕塑。
“我去一趟深城,明早回来。”林岑朗走到门口之后,换好鞋又回头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门开了,又合上了。
“凭什么呢……”
很久之后,房间里落下一句含混不清的低语。
夏棉一夜无眠,去了客厅,靠坐在落地窗前,额头抵着玻璃。从霓虹闪烁一直到晨光熹微,中央公园绵延百里的绿浪染上朝霞彩光,高楼大厦反射起耀眼的明亮。
一晚上,足够将过去的种种和细节全都回味一遍。其实,回味那些,一分钟就够了。
但心中的情绪停歇不下来,忽略的,没注意的,注意到但从未深思过的……
越想越回味就越心疼,因为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他亏欠俞骁的,不仅仅是一份等待而已。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四个字——Yin差阳错。
将近四年之前校园外的林荫甬道上,他在江雪墨转身离开的时候,猛地冲出去拦下了俞骁。
张着稚嫩的爪牙,试图驱赶走有一头对江雪墨虎视眈眈的野兽。
俞骁一言不发掏出了枪,居高临下地就那么看着他。
真正的枪,瞬间能夺走一个人鲜活生命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正对着他的眉心。
如今回忆起来,其实夏棉当时怕得肝都在颤。
而俞骁却那么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保险栓。
从一望无垠热浪滚滚的棉花田埂回去的夜晚,俞骁逼问他江雪墨的下落,子弹高速破风,弹弹擦着他的要害而过。发顶的头发被烧糊了几缕,耳边被烫得发了红,空荡荡的衣服被擦出好多洞,边缘甚至都被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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