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始,谢府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华灯美婢如云,每每喧闹至子夜才休。
扶风院里却是一派冷清,年幼的小婢跪在檐下的红泥小炉前,仔细地煨着黑陶罐里的药汤,六味芷草的清苦味道飘了满院。
谢夫人面带倦色,在门前与布衣霜鬓的老郎中轻声交谈。
谢夫人长长地叹息:这都几日了,为何还不见清醒?说是没伤及心脉,但高热不退,人昏昏沉沉的,灌了汤药也无济于事。
老郎中回想方才那一幕,清瘦的白衣郎君躺在榻上,神智昏迷,可偶尔惊厥中嘴唇嚅嗫,模模糊糊地唤着一个女郎闺名,似乎是什么娇娇。
年纪大了,他耳朵不好使,也听不大清。可高门大户里,总有些见不得人的隐私。
老郎中不敢直言,只隐晦地道:伤处可治,高热易退,可小郎君心思郁结,才致使肝气疏泄,病情加重。
谢夫人眉目低垂,没有答话,只命贴身嬷嬷将老郎中送出了府。
折回去,她坐在榻边,凝望着面容日渐消瘦的郎君良久。
想到他刚出生时的玉雪可爱,少年时的早慧乖巧,到如今尝了情爱滋味,为心爱女郎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然姿态。
为人母,还能怎么样,还能看着儿子郁郁消沉去死不成。她终是选择了无奈妥协。
谢夫人再次光临了乡君府。
她来时,萧皎皎正懒在榻上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旁的讼风为她诵读着风月画本子。
谢夫人远远望见这一幕,气得想直接转头就走。
儿子不知死活在床上躺了几日,心心念念的女郎倒好,不但从不去探望,还有闲情逸致在自家府里与男宠一道耍乐。
萧皎皎见谢夫人来,起身整了整仪态,摒退讼风。
桃枝搬来小榻、案几,侍奉来人坐候。两人就着薄薄的日光,在院里吃起了茶。
谢夫人自年后就没闲下来过,必要时作为当家主母参宴赴宴,料理府中人情往来,得了闲就往扶风院去,亲力亲为照料重伤的郎君。
此时已有春意,日曦明媚,微风轻拂,偶有ru燕在院里枝头上轻轻呢喃。
细细品了一口茶,有淡淡梅香,谢夫人叹道:乡君真是洒脱人。
萧皎皎云淡风轻地笑:晋陵自幼生于乡野,不过是分得清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罢了。
谢夫人不露声色地问:那依乡君说,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萧皎皎仍是淡笑:能得到的就要,不一定能得到的就不要。
见她话说得含含糊糊,谢夫人索性挑明白道:你是说如晦吗?这就是你不去看他的理由?
萧皎皎坦然自若地回:夫人觉得是,那就当作是。
她的坦然让谢夫人心里不舒服了,叹了口气:如晦伤得很重。
萧皎皎不以为然:他自己下的手,总会有分寸。
她用眼角余光瞟向谢夫人,不置可否地笑:受再重的伤,相信谢家也能找人将他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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