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蜷缩在马车一角。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车内悬着一盏明灯,照亮厢内一隅。路途虽然颠簸,但这灯却燃得极稳,火光不曾抖动摇晃。
她盯着鎏金灯罩上繁复的花纹和细碎点缀的宝石,侧头从车窗罩帘的缝隙向外看,月光下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与马车并驾齐驱,身上的硬甲在莹莹月色下也不曾柔软半分。那人没带头盔,她看见他发梢下碧绿色的眼睛正敏锐地望过来。
明月忙低头向马车中间挪了挪。
傻孩子,呆在那里多热,来这里。
对面的男人招手唤她。
他穿着薄软的宝蓝色长袍,赤着双脚盘腿而坐,面前有方檀木小案,上面搁着小号的砚台和一块按在红印油里的虎头印章,旁边还有一柄很小的小刀。方才他就靠在车厢软壁上看信。看完一封便取下别在耳边的小狼毫,沾沾墨汁挥笔落墨,随后拿起印章在字迹上戳一下,也不等干,就扔到小案下的木盒中。接着再从身边取一封加了漆印的信,用小刀开封,继续之前所为。
如今他停了手上的活,召她坐到他旁边。
那里确实比车厢入口要凉快,入口处虽掩得紧,但依然有闷热的风从缝隙溜进来,悄然打shi她的背脊。
那些几乎要溢出盆外的冰块看起来就十分清凉,男人面上一滴汗水都没有。
明月没有过去,她紧紧环抱着双膝只希望他不要注意自己。
先前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可她不敢和他说话,她害怕看见他,他曾在母亲身上留下了陌生又可怕的印记。
你要一直不说话吗?男人苦笑着叹息。她把脸埋进了膝盖,只露一个漆黑的发顶。乱遭遭的,让人想出手抚平。
两人之间又沉默良久。她没发现那些拆信、按印、置刀的声音已经都没有了。
她鼓足勇气,自言自语似的问他:我娘在哪儿?
她声音小,对方没回话,她悄悄从手边抬了点头,立刻发现男人倚在车壁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眸子很黑,像一个黑漆漆没有底的洞。明月浑身一个激灵,把自己缩的更小了。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你娘在家。
明月愣了愣,立刻道:我想回家。
我们就是在回家。
这不是回家的路。清河镇不种花生,他们那里种豆子,可周边地埂里全是花生叶子。她离家越来越远了。
明月感到害怕,她没能救下娘,自己还上了贼车。
他满嘴胡言乱语,很可能是邻里时常提到的人贩子。
微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发出来,男人方发觉对面那一团在哭,不由分说便将她扯过来。她像炸毛的猫般挣扎不止,掀翻了他面前的小案,墨水淌了她整个裙摆,印章也不知滚到哪里。但她摸到了那把小刀。
她没来得及把刀尖冲向他,他就一把箍住了她藏在裙下,随时准备攻击的手腕,顺势单手捏着她的皓腕按在车壁上,小刀落下,他捡起来。两人动静闹得有些大,车厢微微摇晃。
你娘就这么教导你的?持刀行凶?
他看起来并不宽阔雄壮,但执笔的手远比她的要宽大有力。她要踢他,他就顺势分开她的腿,让她只能夹着他的腰乱踢。
明月已然羞耻难耐,她眼里的迷惘和恐惧丝毫不差地传达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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