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这时,才终于显出始终静静站着的林卿卿。她没有躬身俯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甚至未曾落在陆安之身上。
林卿卿的耳里还反复回响着被称作“四皇子”的那人,口中一声声“皇兄”。
皇兄……
陆安之竟是皇子么?
这楚国大姓本是楚,便是风止为昭王,原名也是姓楚,林卿卿便从未想过那一层,又何曾敢往那一层去想。
到了此时,往昔所有看似荒唐之事,忽然都有了解释。
缘何毅王堂堂一个王爷,要来对付一个江湖帮派,甚至不惜得罪了比他还要尊贵的昭王。眼下毅王身后之人冒出来,却是当朝四皇子。
而陆安之能与昭王情如手足,应是自己身份也是了得。否则一个江湖帮派,哪能与堂堂昭王那般亲近?
所有朦胧不解之事,忽然都有了答案。
林卿卿向着陆安之望去,他眼眸深邃,满目坚决。只那一瞬,林卿卿便知晓了他的答案。他不会让她死,不论何种情况,不论何种时候。
然下一瞬,月折猛地起身,大步向她走来,一面道:“我带林小姐先去更衣。”这一屋子墨色,唯有她穿得颜色素净,实在太过扎眼。
林卿卿任由月折掐着手腕,步步回首,直至看不见陆安之。
月折带她到正殿偏房,迅速找了一身墨色衣裳,让她换上。林卿卿勒紧腰间锦带,拉开帷幔,便瞧见月折不知何时已然跪在她的面前。
这样无声无息,应是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
林卿卿向前一步想将她扶起,亦是轻声道:“你要说什么?”
月折仍是跪着,任由林卿卿用了力气,她仍是不起,仿佛不好意思起身。只是帷幔拉开,余光偏偏瞧见林卿卿换下的衣裳摆放整齐。
“你?”月折终是惊异地抬眼望向她。莫非自她带进了这屋子,林卿卿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然愈是如此,月折愈是难言。
“你说吧!”林卿卿面上未有任何波澜。她极少穿这样墨色的衣裳,便是来了三辰宫,为了习武穿得利落些,也仅是在原先衣裳的基础上利落些,而非穿着墨色。
这样的墨色,衬得她此刻的平静愈是压抑。
月折紧抿着唇,落在喉间的话本是死活说不出口,可事在当头,又容不得她过于犹豫耽搁时间。月折用力地咬了咬唇,直将唇咬得泛白,方才蓦然哑声开口:“林卿卿,你可还记得你要下山那日。那日公子允了你,便将我叫去。”
“你可知,他与我说了什么?”
月折一面说,一面小心瞧着林卿卿的脸色:“他说,从即日起,让我奉你如他一般,艰难不计,死生护佑。”
死生护佑?
林卿卿心口猛地一颤,她知道月折定要说些陆安之在意她的话,但决然不曾想到,竟是这般。
月折徐徐道:“不止如此,他还说,让我传信日阁星阁,亦是如此。”
“公子或许没有自觉,但他将你看得很重。”
“今日这事,”月折顿了顿,终是咬牙道,“我知道是我无情无义,是我不要脸面,是我不顾惜我们往日的交情。但林小姐,我没有办法。”
往日她叫她卿卿,至多一声林卿卿,这时忽的换了林小姐。
“原本,我们三辰宫是能与四皇子的神羽营甚至他带来聚在山下的几千人马一敌,但这样的敌对,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公子与你逃出,而三辰宫众人,只怕一个也留不下。”
“我知我们这些人惯常没什么用,做惯了杀手,也不是惜命之人。但是林小姐,失了人手的三辰宫宫主,还算什么宫主?往后公子的日子,便只剩下逃亡和一辈子的颠沛流离。”
“卿卿,公子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让他抛下所有,从头来过。”
月折说着,嗓音愈是哽咽。
“公子原本也该在都城长大,同那四皇子一样金尊玉贵。可他出生便被人陷害,钦天监诬赖他是灾星,不可留。”
“公子的母妃本是盛宠,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会过多影响到陛下对她的宠爱。大不了舍弃了这一个,往后总会再有孩子。可她为了留下公子,亦为了自证清白,当日便在陛下面前自尽。”
“失了母妃的公子,在宫中没有活过几年,就被四皇子的母妃找借口丢到了寺庙,又借机暗杀。”
“若非公子得蒙老宫主相救,哪还有今日?”
林卿卿始终静静听着,她原知道陆安之这样的脾性,从前应该过得很苦。但不知,竟这么苦。
他是与她一样的,母亲离去,父亲不爱。甚至,四皇子如今对他,怕也是得了当今陛下的默认。否则,哪敢嚣张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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