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和罗家从前住得临近。但他母亲坐牢,父亲拉货受伤因为送医不及时导致下半身瘫痪,文宁终日只能呆在家里照顾父亲,家里更无钱送他上学。
那时文宁虽然生活窘迫,平日却还往罗家跑,照顾当时身子还不是十分便利的罗母。
罗母虽然不喜欢有保姆照料,曾拒绝罗璧请保姆来的提议多次,但像文宁这般能伏在人膝上听话,顺口又可聊天,身世凄惨的小男孩难免不招人疼爱。
时逢罗璧工作后归家,已经小有资产,罗母同罗璧提了几句,罗璧就出钱出资送文宁上学。
在罗母的安排下,罗璧对文宁颇有点回报的意思,可谓是有求必应。
直到后来罗母搬到了这个小县城,文宁顺利获了国家补助金和奖学金后便义正言辞拒绝了罗璧的资助,两家人才陆续少了联系。
谁曾想,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黄昏下沉的夜晚,两人竟然又碰到了。
文宁讲自己的境况,说他父亲的弟弟这两年从国外留学回来,多了个人,家里近况也好了许多。
文宁心思活络,讲完后便朝罗璧笑问:“叔叔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罗璧稍一反应就明白了,他低头笑,“怎么?”
两人显然早有约定。
文宁也不打摆子,直接就道:“当初叔叔就说过,‘钱不是白借,日后等你来打工还’。我现在是满大的经管的学生,能不能来叔叔工作室打工?”
宗骋野一惊,心想满大不就是罗璧教书的大学么?他不动声色瞥一眼罗璧,却见罗璧面上毫无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道:“满大经管的学生,来我这屈才了。”
文宁嘟了嘟嘴,那神情娇俏得很,是很会撒娇的一张脸。
“叔叔……”文宁喊,音调百转千回,“你当初说过——”
宗骋野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个大男人撒娇,还这么自然。于是很惊奇地瞪大了一双眼睛,伸着脖子看。
他心想罗璧才不吃这么一套,谁知就听见罗璧在他上方嗯了一声,说愿意就来试试。
在县城中几日罗璧愿意顺着宗骋野的心思,可宗骋野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疙瘩,往高了说是心有芥蒂,往低了说就是觉得自己不配。
每日能和罗母罗璧两人同桌吃饭,再热腾腾地说上一点话已经让他欣喜若狂,再多一点就更显得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了。
如今看着文宁许久没见到罗璧,却还能这么理所应当地撒娇,宗骋野多多少少生出些不痛快的羡慕来。
他不越界,也不爱提要求。
可心里总还存着那么一点期翼,觉得罗璧能越界答应他些什么。
要离开小县的前一天下午,宗骋野抚着那三花猫,软毛擦过指缝,猫就在阳光下发出密密的呼噜声。
罗璧正靠着躺椅假寐。他膝上盖着半阖的书,一双腿笔直修长,硬是叫宗骋野这样从小就身高腿长的人都羡慕。
尘滓飘浮,午后阳光斜照,落在罗璧身上。他闭眼任人打量,眼窝深鼻梁高,眼镜微有松弛,落在鼻梁中央,属实放松。
宗骋野凝神看了半晌,心思竟被着安静似画的景色拨得一动,托着腮帮子细细瞧,不料罗璧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蓦地一对视,宗骋野两颊不争气地先热了起来。他捧着猫递出去,竟口不择言,叫了一声,“叔叔。”
罗璧愣了,宗骋野也愣住了。
他那声叫唤没半分不情愿,声音虽小,倒是清亮。更像是湖水淹过重石,自然流出来的。
宗骋野从不叫舅舅,只叫罗璧,这声“叔叔”,多了点让人脸红的亲昵,暗地咂摸甚至还有点争宠的意思。
罗母正巧端了猫粮出来,正招呼虎斑去,那猫呜咽一声,纵身跃离宗骋野的怀抱,向着罗母去了。
罗璧哑然失笑,倒是没让宗骋野难堪,只问:“明天要走,东西收拾好没有?”
宗骋野点头说收拾好了,憋了半晌,又扯一扯罗璧衣袖,问,我能不能带这只猫回去?
宗骋野先前决定要搬出去,就是要真搬。
此番搬家不是担心自己再也没有人要,而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心境只靠自己了。
但是住校不能养宠物,他问着猫咪能不能带走,潜一层意思就是问罗璧,这猫能不能放在他那里养。
猫粮撒在盘子里,叮铃作响,虎斑傲气,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样子,一拜二拜,做足了架势才上前卷几颗猫粮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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