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当归在一旁吵闹,于是他并不觉得孤单。
阮当归兀自道:“吴胖子这个没义气的家伙,说什么要去陪张荣荣,下次若遇见张荣荣,我定要告诉她,去年是谁翻墙进了张府做了贼。”
“珠花姐姐和鱼翰林看花灯去了,秋书死活缠着要去,不过去了也好,倘若鱼翰林欺负珠花姐姐,就让秋书咬他,那小丫头咬人可疼了。”
“近来未央池里的鱼儿,肥美鲜活,我瞧着好心动,可你又不许我吃。”
“我在宫外听了戏曲,梨园近来的曲子不错,只可惜你太忙了,未能同我一起。”
“怡红楼里的姐姐们可温柔了,长得漂亮,又笑得好看,她们让我常来。”
人间纷纷扰扰,阮当归不喜孤寂,亦不愿独自一人,寻林佩不得,林清言又不愿见他,他头痛难忍,便总想着逃避,寻花问柳,故作风流,从梨园出来,又宿在怡红楼,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回到宫中,却看到珠花哭红的双眼。
珠花道:“小公子,何必如此作贱自己?”
珠花一夜哭到天明,阮当归轻轻抚摸珠花的面庞,有些无措,像个孩子般慌乱道歉:“对不起,姐姐。”
这世上,总归有人爱着他,为了那些爱他的人,阮当归觉得,自己也应该振作起来。
阮当归抿了一口酒,酒冷,入口便暖,一路暖到心间,夜风凛冽如刀,吹得他面庞冰冷,阮当归和林清惜站在栏杆处,风把阮当归的白衣吹得猎猎作响。
林清惜看着阮当归的侧脸,月光明暗,为人间镀上一层银辉,方饮酒的缘故,阮当归的唇色水光潋滟,少年有着Jing致的面容,眉长鬓角,眼尾却带着一股风流,侧脸线条柔和,他正说着话,说到某处,笑了起来,整个人鲜活如画。
“阮玖。”林清惜用清冷的声音道。
“嗯?”阮当归以为他喝多了,身体不适,赶忙看向他,“不舒服吗?”
“阮玖。”林清惜用固执的神态又喊他一边,他看着阮当归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嗯。”阮当归应道,“作甚?”
“阮玖。”林清惜又道。
阮当归有些抓狂:“喊我做什么?”
林清惜冰冷的面容忽然露出一抹笑来,那抹笑似云间露出的月光,皎洁无暇,他转头看着阮当归,一双眼脉脉,用几近叹息的语气道:“你在啊。”
真好啊,你在。
风停云止,月落无声,兰台下的京城街道熙熙攘攘。
林清惜看他的眼神过于深情。
阮当归愣在原地,半晌,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股说不出的情愫由心底蔓延,他感觉自己的面庞发烫,甚至连耳尖都滚烫起来,是喝酒喝多了吧,他赶忙又喝了一口醉红尘,却喝得太匆忙,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酒水,白衣袖口被酒水氤氲成深色。
一抬头,却看到林清惜抱着酒坛,坐在栏杆上,他将一条腿曲起,仰起头,酒水便潺潺入他口中,本已束好的发冠被他随手拆了,玉簪扔在地上,一头长发随风而起。
他的后方是万里的群星,以及一片明月。
“你疯了,当心啊!”阮当归深怕他一头栽下兰台,赶忙抱住了林清惜的腰。
林清惜其实已经有些醉了,方才宴会上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水,如今又抱着酒坛喝,本想解渴,却越喝越渴,他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胸膛散发的热意似乎要将他灼烧,他试图去清醒,睁开眼来,只能看到阮当归的那双眼,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酒坛被林清惜松了手,落在地上,碎了。
林清惜张开双手,寒冷的夜风于他指尖缠绵不绝,他笑了,伸出右手将遮挡面容的长发撩起,平日禁欲清冷的面容,此刻泛上了红醺,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笑了,他说:“是风啊。”
“阮玖,你看。”林清惜微微抬起头,眼中留露出羡慕与向往,他轻轻喟叹道,“多自由啊。”
阮当归仰头看他,阮当归从未见过如此的林清惜,林清惜在他眼中,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他蹙着眉,不喜吃甜辣,亦不爱笙歌,他比书里的圣人还要圣人几分,他是在说着:无聊,无趣,无所谓。
他总是离他那么远,无论他怎样去靠近,是天上的月,是山林的风,是人间的雪,是峡谷之巅的花,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林清惜也有他的喜爱,却不敢表现分毫,林清惜最艳羡天上的鸟儿,张开翅膀,便能飞扬任何地方。
可他却做了天底下最画地为牢的囚徒。
“你是自由的,阮玖。”林清惜看着阮当归的眼,“若是哪天你想走了,我让你走。”
“我会让你走的,这宫墙之内,锁我一人便够了。”
漫长的沉默,林清惜渐渐清醒过来。
“林佩。”阮当归环林清惜眼神的手渐渐用力,他仰起头,公子白衣,他叹了一口气,歪着头,眼神忐忑,“初见君子,我心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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