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兄长逝后,池鹿鸣从最初的茫然变为漠然,人似乎长大了,沈静了许多。她不反对这门婚事,尽管曾倍是她嘲讽过的最好管家人选,但他高大英俊,世故圆滑,至少能庇护她。她曾经依赖的父亲与兄长这两座大山都已轰然倒塌,她需要新的倚靠的觉得安心。
她如今万念皆休,心灰意冷,没有Jing力再去寻找这样门当户对的人。何况经历京都之乱后,东迁的人选有限。曾倍的出现似乎是天时地利人和,就他吧,或许这就是缘份。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暗自感叹,全乱了,鹤鸣娶了沈访娘,她要嫁作商人妇。自从东迁后,这世道全乱了,不知道梅砚寒如今可曾婚娶?转而,她又安慰自己,或许母亲会为曾倍捐个官,随他们去罢。
八月迎来了池鹿鸣十四岁的生日,虽不是及笄,曾夫人亦为重视,顾忌池府或不好Cao办,她很早就在自己家的园子备下了。以赏荷为由,接了池府女眷过来庆贺。济泉县主应邀携了池鹿鸣与盛海棠而来,曾夫人并未请其他人,仅请了几位曾家近亲女眷作陪。她行事如此稳妥,又不张扬,让人深为好感。
曾夫人给池鹿鸣的寿礼很是贵重,一套珊瑚红头面,中缀祖母绿宝石,极是罕见。两府相交以来,虽日常送礼频繁,但如此大手笔尚是首次。池鹿鸣暗自惊讶,偷偷望向母亲,济泉县主微微颔首,她于是大方地接了,拜谢了曾夫人。
曾夫人笑意yinyin,起身离座扶起她,越看越喜欢。她打听到池鹿鸣的详细生辰后,昨日找人算了算,据言命格贵重。如此,她更是欢喜,只待明年行了及笄礼后就娶了过来,结亲池家可让家族更上一层楼。
其余各人也皆有贺礼,多是珠宝首饰。曾亿的贺礼标新立异,一把匕首,上饰宝石。池鹿鸣哭笑不得,曾亿赧然解释道,这是她二哥曾倍陪她去买的。众人大悟,皆笑。池鹿鸣接过礼物,倒是思索一事来,曾亿似乎与二哥关系更好,尽管曾值沉默寡言,并不如曾倍一般在吃喝玩乐上能满足妹妹。
午宴后大家看戏听曲。东洲是南戏正宗的发源地,沈浮极是喜爱此调。戏班子得了吩咐,上的都是年轻男女花好月圆的戏,《女驸马》、《天仙配》、《思凡》等。热闹喜庆,青春洋溢,宾主俱欢。
曾夫人周到地陪伴济泉县主左右,曾亿完全不用母亲安排,自是陪伴池鹿鸣,片刻不离,极是称职。黎海棠随坐在后,自己招呼自己。池鹿鸣想得她是随自家出来的,恐她冷落,不时转过头去看顾她。但见海棠并不拘谨尴尬,怡然自乐,看着台上的小尼姑,和着唱曲,似乎春心亦然萌动。池鹿鸣笑了笑,放下心来,想着回去要提醒母亲,海棠已然不小了,婚事要定下来了,当初那位药商王公子是否服完妻丧,不知是否还在等她?
用过晚宴,曾夫人还要留她们,池鹿鸣再三推辞,她留了点小心思,这一日,虽然是母难日,她也该陪陪父亲。曾倍送她们回府,曾府又给了许多礼物,不但有池府各位主人的,连池鹿鸣的ru母也备了一份,极是周到妥贴。陪同而来的黎海棠自然也得了一份礼物,一个小妆盒装着,左右不过是几件适合年青姑娘的小首饰。
池鹿鸣到了池遇的书房,父亲池遇依然酩酊大醉,他清醒的日子极少,众人并不奇怪,自随他去。他的书房现下已经成了他的酒肆,一屋子酒气。池鹿鸣开了窗户,让酒气散去。她坐在书桌上写字,等父亲醒来。
直到亥时,榻上的池遇才有了动静。他先是身体转动,尔后喉咙里发出声响。门外的小厮极是熟稔,快步送了到一盆热水进来。池鹿鸣亲自绞了帕子,为父亲擦洗。这一年以来,父亲消瘦如骷髅,她悲从心来,强忍着泪水不掉下来。又与小厮一起扶他倚枕而坐,池鹿鸣给他喂了小半碗粥。
许是进了食,池遇逐渐回转过来,思维也清醒过来。他看了看池鹿鸣,道:“结亲曾府,并不适宜,亦非为父所愿。”
池鹿鸣听他所言,与一年前正常时无异,大为诧异,不由抬眼望向父亲。池遇似是说话吃力,停顿了片刻,又叹道:“只是你母亲现下不会听从于我。”
池鹿鸣不想父母再生嫌隙,勉强笑道:“爹爹与娘亲都是为我好,现下也并未议定。”
池遇勃然怒道:“不议亲,如此亲密走动,意欲何为?汝名声何在?”
此话说得池鹿鸣极是羞愧,她毕竟才十四岁,脸上很是挂不住,起身欲走。
池遇在后叮嘱道:“鹿儿,婚姻大事,必要慎重!”
池鹿鸣赧然,不敢回头,兀自点了点头,也不曾想到她此刻是背对着父亲,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在应诺。
次日,黎海棠戴着一根崭新的步摇,品相极好,煞是扎眼。济泉县主与沈访娘看了皆不作问,池鹿鸣欲言又止。海棠低着头略有些羞涩,主动解释道:“这是曾家昨天礼盒中的,我看了极是喜欢,就迫不及待地簪上了。”又转向池鹿鸣道:“皆是托妹妹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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