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是个三杯倒，在这种时刻也难免多饮些酒。

    他这下是真的相信小少爷要成为一颗闪亮新星了，只是从线下活动现场出来到上车这一小段路，就已经见过这辈子都不曾有过，如此火爆热烈的迎送场面。

    经纪人某次随小少爷一同来家想找家人沟通职业规划时，他还不敢相信她所说的那些未来，以为秦淮只是一时兴趣所致，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商量。且因为小少爷非要他喊自己本名，让他在经纪人面前说起话来都有些紧张磕绊。

    经纪人也察觉出异样——富人家庭中相依为命的异性家人，过于惨淡寂寥的成员构成，直系亲属的长期缺位，显然是畸形的。无意追根究底，毕竟这类伤疤越要往深处窥探只会不小心牵拉皮rou筋骨。她要的是一个心智正常的艺人，至少他在自己家人面前是热情而有表现欲的，以后哪怕人后冷淡些，镜头前能放得开也就够了。由是也同意了接纳顾晚进入团队。

    死小孩一直有些奇怪的固执，她还记得当时上面将他的出道安排提上日程，最后问了他一遍要不要改个艺名，也省得被引流。这人也因为出道在即而兴奋莫名，给屏幕那头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听到她这话又是坚定拒绝，明明那么不喜欢别人喊出这个名字，不知道又为什么老坚持不改，还语气奇怪地反问她那样岂不是哪儿都变成另一个人了。

    还有安排家人一事，公司里还有几个闲职，他倒好，将人放到了最累的地方，跟着他贴身跑行程。顾晚也和他一样奇怪，本来以为是富家子弟下凡来体验生活，开始也很不愿意接手这个空缺，相处下来才知道是任劳任怨的老好人脾性，也本本分分努力做好这份工作。

    于顾晚而言，离得越近，就越能体会到小少爷的如今境况。

    那隔着人海勉力伸出的手，一些饰品贴画都被挤平的应援物和信件，无处可躲的喧声和镜头...

    其中有一些都被怼到了离秦淮两三步远的顾晚手里。他替那人收下热烈澎湃的真挚心意，也微微朝他们点头示意，应下他们的拜托和请求。

    显而易见，小少爷正被更多人关注和喜爱。

    他当然开心。

    只是他也没能替小少爷做些什么，即如此刻，也只是保管他的手机钱包，一手挂了一件更厚些的外套，一会儿出去要给他披上。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也只是做些简单事务，换谁来都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少爷一定要将他磨过来，甚至因为他的犹豫，还差点生了气。

    唯一的正经理由恐怕只有小少爷怕黑怕独处这项，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相识更久，更为熟悉和信任罢了。

    医生说小少爷对他的那些过度依赖也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所致，需要长期的治疗克服。可在这个望不到头的漫长路途中，小少爷似乎即将找到方向，他却还在中心迷惘。

    顾晚看看身前不远处的挺拔人影，心里竟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也病了，某些时刻竟有股冲动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为什么连这点距离也无法忍受，反而开始怀念他们过去亲密无间的时候。

    曾经在他怀里大声哭泣，使劲扑腾的小孩如今已展翅腾起，如飞鸟般离了曾经的巢xue。

    小少爷于他，才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所以才一次次心软，一次次退让底线。

    直到他为小少爷担忧却反被拥进怀里，两臂还不尴不尬搭在那人肩头，他自己倒看上去更像被照顾被看护的那个，耳听那人唤出他本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秦淮那里有时不再是＂顾妈妈＂，而只是顾晚。莫名的身份变幻让他不知道如何自处。

    明明也只是个简单的拥抱和称谓而已。

    小少爷这几个月来为录专辑、打歌到现在接下某奢牌批发挚友染回黑发，发质都有些受损，此时正硬茬茬地贴着他，让他颈根发痒又不舍得推开。

    可他渐渐越界的触碰和抚摸又让他不得不清醒。也许他早该想到的，他还记得老混蛋给他带来的那些侮辱和噩梦，这人的儿子，骨子里流着他的血，生活在和他一样的浮华环境里，又能有什么不同。

    顾晚猛一推了下他，倒没料到这样轻易就能将人格开。如果他严词拒绝，那人应该也会听吧。他过去一向很听自己话的。

    清醒理智在逼自己决绝，混沌酒意则不看场合助燃心火。

    少年人的炙烈情意扰乱了月色，给萧瑟秋夜平添意动。

    顾晚隐隐意识到，如果再用力抗拒一下，大概就能将他永远隔绝出去，回归故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