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请先生回殿。”
她垂目站在原地, 沉思一刻, 脚尖一转。
殿里宛如还能嗅到一丝残余幽香,赵政背对着她,听到人进来的步子声响,他合上手中的公文,也不侧身。两人之间有股微妙的平衡, 好似谁先开口就输了一般。
赵高再次回到殿中,已心如止水,面上平静。大脑终于正常工作, 袖中的指尖轻捻几下, 低眉道:“既大王已看完公文,如若无事, 臣便不扰大王了。”
潜台词就是,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放我走。
赵政仍是背着身子,不言不语。半晌,才负手慢悠悠转身, 踱步至她面前。
她未抬眼,视线只能觑到他前襟,交衽上还有些许水痕,约莫是急着起身,连擦身都没来得及。池中两人紧贴合抱的姿势历历在目,思及此,她眼眸微黯,悄悄别开视线。
“想问什么便问。”赵政话里也没含点情绪,甚是平淡。
赵高敛目低垂,“尚无。”
“你没有,我有。”他冷着声音,握拳的手忽而张开,伸到她面前。
掌心一只碧色旧香囊,因收藏之人爱护得宜,上方绣线仍泛着簇新微光。
赵高欲去拽回的手僵在半路,心里惶惶,难怪他这几日表现怪异,不闻不问,原来是看到了左伯渊赠与她的香囊。她低声道:“故人相赠,大王不问便取,是否有些不合适?”
赵政五指收拢,小小的香囊被捏得变形,“你我是夫妻,何谈什么不问自取。倒是你,如此在意,难不成你还需它,时时睹物思人?!”
他敢确定,赵高倘若说出一个“是”,今日谁也救不了她。
“阿政。”赵高罕见唤他的名,这亲昵的称呼,使得赵政如同炸毛的猫儿突然被人抚平毛发,竖着的尖刺瞬时柔软。
赵高轻叹,“我同你在一起,便是全心全意,绝无作伪。”
赵政眼尾染笑,倏尔快速敛去。
“你看,”她见赵政还不松口,取出盤袋里他首次送出的私印,“故人所赠,自当好好存放,才为尊重。但夫君所赠,我却是日夜随身携带,见印如见人。”
“哼,”赵政喉结轻滑,“说得好听,也不知是谁,几日不见人,连个书信也没有。”
何止没有书信,传话的寺人说,她这些日子和那些博士官日日在一起并头抵膝相谈甚欢,根本不记得宫里还有位男子是她夫君。本想着故意不寻她,能让她适时醒悟,岂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莞尔淡笑道,“我若日日都在,她人怎有可趁之机?”
她又不是木头,都见到这样令人浮想翩翩的场景了,还能做到视若无睹。只不过是不愿闹得难看,就算最后他有新欢,一拍两散,那也别撕破脸皮。毕竟,她还真没奢望某人会从一而终。
和上司谈一场说分就分的恋爱,不耽误他广纳后宫,她也不过多纠缠,多高的觉悟。赵高自己都为这种洒脱的打算佩服不已。
赵政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端看她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也明白定和自己要求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心里头莫名堵得慌,双手负在身后,“这女子是尉仲找来负责雍受宫打理一事,方才在汤池,不过是她脚下shi滑跌落。”
赵高目光静静,至于要不要去深究,甫一冒出这个念头,立马被掐灭了。赵政尚不屑找理由来搪塞这种事,他为君王,对欲.望不用遮掩。若是真要临幸宮婢,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完全不必多此一举说假话。
“我信大王。”
赵政双唇轻张,手被她缓缓抬起,指间突感冰凉。低头看去,手指上多了一枚黄金扳指。
“这扳指怎如此纤细?”
扳指在他们眼里,大多为玉制,雕着玉蝉或卷云纹等,用作配饰。这枚素金戒指着实简单了些。赵高替他戴在左手无名指,视线在他握住香囊的另一手上停顿。
“大王不许摘下。”
得了她的礼,赵政淤堵的心情忽然由Yin转晴,单手勾过她的腰肢,低头道:“算你还有些心思,尚且摸到了些哄人的门道。这香囊,既是故人相赠,寡人便替你保管着。”
“大王。”她欲言又止。
“怎么,”赵政眯着眼,“你不愿,还是不信寡人?”
赵高心里横他一眼,“好,大王的私库固若金汤,放在那儿我怎会不放心。”
赵政勾唇,咬住她的下唇,齿上微微研磨,激得她疼得皱眉。
“大王。”殿外,尉仲颤颤巍巍的声线忽的飘进来。
赵政不悦扫去,赵高手臂轻挡,悄悄退出他的怀抱。
来的人是怒气冲冲的大司徒,赵高望着他似乎被人气得不轻,一向自持稳重知礼的人,这会对赵政草草行礼后便愤然开口。
赵政听罢,了然道:“君是说,左氏为立宗门之位,强行要将学室中的弟子带回去?”
“正是,”大司徒显然还沉浸在今日发生的闹剧中,“臣敬重左氏一门皆为忠烈护国之人,但如今他们怎能不顾阿氓之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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