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钰撑在地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倏地抬起头来,他方才用了狠力,额头上磕得一片青,衬着满脸病容,显得凄惨极了:“大爷爷,这些年良钰猪油蒙了心,行得荒唐,原是被惑了神智,今日这事……您可知三日之前,那吴氏上县城寻我……”
当下娓娓道来,将吴氏伙同自己密谋陷害继女的事绘声绘色都讲了出来,谢承德开始还冷着脸,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看着谢良钰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就差问他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良钰所说皆是实情,”谢良钰叹了口气,抬袖沾了沾眼角,“当时我虽混蛋,但也并没有答应。今日之事,实是遭人算计,一觉醒来便已在洛二姑娘闺中了,当时口不能言无从辩解,此刻刚刚醒来,便忙来找您老人家拿个主意。”
谢承德匪夷所思,一时也忘了面前的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张嘴呆了半晌,才问道:“若真是……那你……是不想娶那洛家姑娘?”
谢良钰似是愣了一下,连忙道:“怎会,不论是何缘由,那姑娘的清白名声是我毁了,总该负责的——只是并不想怠慢了她……我父母双亡,从今后除了虎子,也只有她一个至亲,三媒六聘的礼节,还望大爷爷能稍帮忙张罗一二。”
谢承德面上神情愈发怪异了,方才谢良钰刚进门的时候他还在气头上,可如今这小子三言两语说下来,条理清晰、用词文雅有担当,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让他……竟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神童来。
他刚才说“这些年”是被“惑了神智”,莫非……
谢承德心里一动,拿烟袋子指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谢良钰哪里能去与他平起平坐,他垂下脑袋,哀道:“大爷爷,我知自己这些年荒唐……当日父母接连故去,许是哀伤过度,也不知怎的,脑袋便不清醒起来,每日浑浑噩噩,时常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这次也是机缘巧合,那吴氏害我,用了……下作的手段,我身子经不住,亦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如今才是大梦方醒。几年来始有神智,方觉愧对先父母与圣人教诲——大爷爷,过去良钰做下的糊涂事还请您责罚,我绝无怨言!”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望向面无表情的谢承德,斩钉截铁道:“今后我定将改过自新,看顾妻子幼弟,好生研究学问,争取早日出人头地,给我们谢家门前竖一杆进士旗!”
谢承德先还认真听的,到后来却险些被他逗得笑起来——在他看来,小年轻表决心是好事,可这话说得就太过狂妄了,要知道莫说谢家村,便是那安平县,大齐开国以来也还未出过一位两榜进士,他谢良钰蹉跎几年,幼时学的东西都不知记不记得了,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想到这,老人家板起面孔来,没好气地说:“切勿好高骛远,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这些年的经历,可是当真?”
问是这么问,可对谢良钰说的话,他早已信了五六分。老人家自诩看人准确,先前谢良钰那惫懒模样,他看一眼便生厌,可如今这后生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却是眸正神清、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千真万确!”
谢良钰踌躇了一下,他本打算发个毒誓增加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可如今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太敢再如过去那般不敬鬼神了。好在谢承德也并未咄咄逼人,见他说得恳切,捋捋胡子,脸上已见了笑模样。
“可莫要骗我。”
“怎么会,”谢良钰很有眼色,见族长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横眉冷对,立即也笑起来,仍显得谦恭清正,“只是还有些事需与您商量,您……还请先别生气。”
谢承德听了这话眼一瞪,刚想说什么,他的妻子谢冯氏板着一张脸,提着一壶热水进来了。
“钰哥儿来了,喝水。”
人家摆脸色,谢良钰却不能不接,他连忙站起来接过水壶:“大nainai客气,不必了,我不渴。”
冯氏从鼻子里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起自己的膝盖来:“平时也总不见你来,原来还记得这些个亲戚呢。”
“……”这话说的,谢良钰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作答。
他好歹也是个童生,就算先前糟践自己,说白了也与他族长家里无关。他今天来这里找谢承德道歉,一是为表尊重,二是希望能给未过门的媳妇些体面,同时也不至于叫外人嘲笑他们谢氏宗族趁人之危,可不代表着随便谁出来都能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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