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颜……黛长史自己制的,不妨事,等他回来再制就有了。”叶骁笑了笑,身旁穗舫这会儿工夫已咳了两回,面色又白了几分,他不禁心生怜惜,手臂一动,伸过桌面。
叶骁极喜欢抱人,不分男女只分亲疏,窈娘都被他轻轻抱在怀中过,现下看他动作,沈令知道他毛病又犯了,不着痕迹地踢了他脚踝一下,提醒他,人家是结了婚的人,亲妈公公和丈夫可都还在呢!
叶骁的手尴尬地在桌面上划了个圈儿,动作极大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呷了一口,他说,“桔夫人既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啊。”
绣帕掩唇,穗舫又咳了一声,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看他,似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问道:“我给殿下的信,殿下都看过了吧。”
“当然啊,你信里说想起来小时候我们吃过的丑梨,我还让人给我去北边找呢,找着了我让人送过来。”
“阿舫,你啊,小心身体。”桔家族长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
“……”穗舫看看母亲再看看叶骁,眼泛泪光,按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道,“这么多年没见殿下……我心里喜欢,多坐一会儿也无妨。”
叶骁看她已经摇摇欲坠,即便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也不敢,也劝她回去躺着。
听他开口,穗舫看着叶骁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垂头低低“嗯”了一声,旁边侍女把她搀起来,丈夫在旁边虚虚扶着,送她回去。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穗舫艰难回头,看着叶骁,长长睫毛一眨,泪水终于落下来,露出了一个令人鼻酸的微笑。
叶骁也看她,看她落泪,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轻轻对她笑了笑。
叶骁的目的就是来见穗舫,见过了,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把他送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桔家族长和白夫人去招呼女眷,白仆射款待男客,白家长子瞅着个空,悄悄进了穗舫房里。
房间里飘着药香和淡淡的血味儿,侍女低声说夫人刚吐了一回血。
他点头,掀帘而入,看着躺在床上,苍白若纸的女子。
男人接过巾帕,让侍女退到外间,自己慢慢俯身,小心翼翼地擦去妻子脸上的冷汗。
穗舫略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又轻轻阖上。
他轻轻擦到她眉梢,面孔挨得极近地柔声问道,“穗舫,你给秦王殿下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穗舫不言不动,仿佛像个死人,只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昭示她还活着。
过了良久,穗舫也不睁眼,断断续续地道,“我……写了什么?你……不清楚么?”她咳嗽几声,慢慢侧过头看,睁眼看他,“我所有的信……你不都看过么?”
男人笑着点点头,直起身,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不见了——
他把帕子一掷,水花四溅,落在穗舫眼角,像是几颗泪珠,他暴喝一声,“把这贱人的纸笔全给我拿来!”
第十三回 瑶华变(上)
第十三回瑶华变
回去的路上,叶骁没说话,他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看着外头悠悠然晃过的旗幡招牌,他忽然说,“穗舫以前是个特别爱笑的姑娘。虽然打小身子不好,我们几个玩闹的时候,她也要让我们把她抬到廊下,看着我们闹。”
他背着光,沈令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我们谁都回不去了啊……”叶骁轻轻地喟叹一声,转过头,俊美眉目间一片少见的郁色,“……若没有瑶华那封信,估计我不会去见穗舫……但真见了,我又……”话未说尽,他摇摇头,若有所思半似的,良久才道:“沈侯有什么想见的故人么?”
沈令自失一笑,“我哪里有什么故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叶骁,“殿下知道我家里的事么?”
叶骁慢慢摇头,说不知。
沈令心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他讨来放在身边,也是心大,但是却又觉得心里有种得意的甜,他喜欢的人就是这样气量宏大,风流不知。
沈令说,殿下听过沈令行么?
叶骁凝神想了想,说,依稀听过。
沈令笑了一下。他天生一张清润眉目,唇角一弯的时候,别人都是显出柔和,他却冷峭孤拔,像是梅上的雪。
“沈令行是我的伯父,我的父亲非常崇拜他,我和弟弟的名字,就是从他的名字来的。”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十七年前,率部五万人,投降荣阳。”
沈令清楚的记得,伯父叛逃的消息传回王都的时候,北齐落下了第一场雪。
他的父亲千刀万剐,吊在城门,母亲自缢身亡,被拖去喂狗,怀着孕的姐姐被夫家杀害,头颅掷在他家残破门前。
他和弟弟本也应该死的,但北齐国主偶尔兴致来了,到刑场监刑,看到他们两个,说好漂亮的孩子,看着年纪也小,就籍没入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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