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不说话,他微微俯身,Yin影笼下,他Yin沉而冷地看着他,张大户胖大身子绝望地往后缩,嘴里喃喃念着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他。
沈令看了他好一会儿,极慢地轻轻笑了一笑,他直起身体,坐在椅子里,淡淡地道:“东西,我已经找到了,我很好奇,这样的东西,你居然一直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张大户曈孔猛的一缩,浑身僵硬,沈令翘脚,一双手松松拢着膝盖,他极其宽容地等待着张大户的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侧头,笑道,“让我来猜一猜,你留着它,无外乎觉得可以拿它威胁人,保自己的命,我猜的……对么?”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大户浑身一懈,像堆死rou一样,瘫在地上。一时之间花厅内极静,只能听到张大户粗重倒气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张大户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喟叹,他说,沈大人,我说,我全说。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张大户靠秋市和边贸生意起家之后,阖家搬去流霞关,一心一意结交权贵。一来二去就和时任流霞关别驾的钱孙河搭上了关系,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一拍即合,两相提携,钱孙河升官,他的买卖越来越大,也拿到了唯一一张与可以跟北齐交易的商牌。
然后钱孙河要他往北齐捎带东西,他不以为意一口应下。
最开始是一些寻常货物,然后是书信,当钱孙河要他开始往北齐带人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第四十七回 烛花久(上)
第四十七回烛花久
但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十年前最后一次送信,唐庐太守怒气冲冲地要他带着北齐信使和信一起回流霞关,他觉得这事儿不能行了,半路灌醉信使,拿到信一看,大惊失色!信里只有题款没有落款,但是唐庐太守指责收信人——就是钱孙河——没有完成承诺,并扬言若北齐打下流霞关,会如何云云。
他知道,自己被卷进一桩天大的案子里了!
一关武将勾结别国,这封信就足够定个通敌叛国的罪行啊!他也跑不掉!
张大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再看信使,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杀害信使之后丢入水中,伪装信使失足溺亡,信也丢失,他自己却偷偷藏了信,以作为要挟。
他回了流霞关,借口身体不行,让外面雇的掌柜替他跑商,钱孙河应该是觉得除了张大户之外的人干这件事都不稳妥,或有别的事,便不再让他捎信。
听到这里,沈令眸中微动——钱孙河是瑶华丈夫李将军的副官,现任流霞关的主将。
张大户嚅嚅地住了嘴,怯懦抬眼,沈令又问他七月为何袭击“李广”,张大户言道,是秋市前偶然相遇,他并不认识“李广”,但是却认出了他带的随从是之前在北齐的时候,多次居中联络和接待他的人,他怕东窗事发,才派人诱骗“李广”出城,试图灭口,但是并未得手就被“李广”跑了,所以后来“李广”重伤回城他也大为惊讶。今次也是,“李广”忽然找上门,他心惊胆战地接待,没说上几句话,刚喝了口茶就倒地而亡了!
沈令又问了填户头的事,张大户抖抖索索地说了,是他围杀“李广”的时候,折损了家丁,本来要慢慢料理,但是恰逢沈令要清点户口,他慌了,急忙找人,想要把空填上。
到此为止,沈令想知道的都清楚了,他扫了一眼桌子,突兀地换了个问题:“……李师喝的是那杯茶?”
张大户颤声道,“……雪、雪青瓷的那只。”
沈令拿过来,里头是姜丝茱萸红枣茶,他略微嗅了嗅,嗅到一丝微妙的甜涩之气,略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张大户跟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迅捷出手,点了他哑xue,一手掐住他后颈,张大户猛一张嘴,沈令不徐不疾,缓缓地将这杯茶水灌入他口中——
捏在后颈的手一松,张大户瘫倒在地,浑身痉挛,想要叫但是叫不出声,他嗬嗬无声地拼命挖着喉咙想催吐,但浑身发颤根本使不上力,他面色飞快青黑,口水眼泪糊了满脸,他抬起头怨毒而恐惧地看着沈令,沈令毫不动容,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底,拿巾帕把自己碰过的地方仔细抹了抹,对张大户唇角一勾,森然道:“……我知道,李师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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