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祈神（五）

    林朝一路小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跑得很快，像是身后有谁在追赶，关门都控制不住力道，甩出哐当一声巨响。直到进入了房间了，她才缓缓停下来。因为刚才的奔跑，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口大口的通过嘴部呼吸，让干燥污浊的空气直击气道，现在让她不适地小声咳嗽。但她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兴奋，宛如淘气的孩童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不，她就是真的得到了想要的糖果。林朝从来只穿从头裹到底的斗篷——这是善堂分发的样式，她将那袋巧克力塞在了自己的斗篷下，生怕被人瞧见，用双手一路捧着回来。那一大袋巧克力将她腹部的斗篷顶出一个不容忽视的凸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纸袋掏了出来，紧绷着脸偷偷在外嗅了嗅，没闻出自己沾染上的汗味才缓缓舒展了眉头。转眼看见自己摆满了玩具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草叶材料的小桌，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她双手捧着那纸袋，竟然连放下都不肯。犹豫了一会儿，竟然暂且将袋子移到了一只手上，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扫了下去！

    草叶很轻，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好像下了一场枯黄的雪。

    看见桌上干净了，林朝满意地点点头，将纸袋子轻轻放好。地上的草叶子也不去捡，全然忘了这是自己曾经宝贝的东西，拉开椅子坐好，捧着脸美滋滋地看着纸袋。

    斯威特是这里最受欢迎的糖果店，比起叶家的缕金香里售卖的那些软绵绵的糕点，她更喜欢这些硬硬的，咬一口全是甜蜜滋味的糖果，连折断的声音都觉得动听。大概他们的目标人群也是青少年，自家的糕点都会用一种特制的纸袋包装，纸袋上印有一个可爱的巧克力标志。大概是太过名声赫赫，在小孩儿之间都甚至形成了一种以纸袋为攀比的风气。

    她轻手轻脚地将纸袋拢在自己面前，又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密封的纸袋。斯威特不愧是名声赫赫的店铺，它的包装很好，那些因为热量而散发出的巧克力香气被完整地包裹在里面，现在纸袋被撕开了一个小口，那些香味就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狭小的口里逸出，荡了一室的香。

    等那股味道闻不见了，林朝才继续打开里面那层糯米纸，明明是可以吃的东西，却被他们也当做一种包装。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一块放进嘴里，糯米纸没有什么味道，化在舌尖却也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好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咪。她细细地品尝着，仿佛在品尝什么举世珍馐，等舌尖上的纸被完全化开咽进肚子，她才拿起一块褐色的巧克力，咬了下去。

    那巧克力很脆，轻轻在齿间一咬就咔地分成两半，内里比外沿要甜得多，好像还有一些流动着巧克力夹心，随着动作缓缓流淌上舌尖，甜蜜的滋味猛地填满了整个口腔，在唇齿间缠绵悱恻。林朝根本舍不得咬碎，只敢用舌头细细地品尝它。可巧克力化地很快，在她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在口腔里消失不见了，引得林朝又伸手去拿下一个。

    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糖。因为出生率和夭折率的关系，儿童在这个世界总能得到特别的优待。林朝会被保护，会被分发物资、会被照顾，却从来不会得到多余的零食和钱财。因为被保护，一切儿童的劳动都是被禁止的，她什么钱也赚不到。

    在别的小孩儿能够在父母的带领下高高兴兴地抱印着巧克力纸袋离开的时候，她从来只能闻闻从纸袋里、店铺的门口散发的香气，在艳羡里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子因为得到了喜爱的零食开开心心地笑。

    织罗从不给她零花钱，她只会给林朝一本又一本的书，那些书讲述了许许多多、神明的传说，仿佛只要念叨几句神明就能填饱肚子，填饱她肚子里的馋虫。林朝也曾期待过，期待她也可以向那些有父母的小孩子一样，只要撒撒娇就能获得想要的东西。可当她第一次被织罗牵着从糖果店门前走过，看着来来往往的孩童们犹犹豫豫地想施行计划的时候，织罗望着他们，摸了摸她的头发，语重心长。

    “林朝，你要记得，在这世上有许多的物欲来干扰我们，一旦被干扰，我们的本心便不再纯粹，不再能聆听神明的声音”她侧过头来看她，眼睛里隐隐地好像跳动着噼啪火光，“我也曾被干扰，至今仍旧懊悔不已。但你不同，林朝，你还小，一定要坚持住自己的本心，知道了吗？”

    林朝把那些撒娇的话统统咽进了肚子，掩埋在脑海的最黑暗的深处，再也没有提起来过。她心里筑起的高塔在那个瞬间忽然就崩塌了，每一块砖、每一块木板都摔得纷纷碎碎，她看着织罗的眼睛：“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