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屋子里是十分昏暗的,宫人将二人领至,顾嬷嬷犹可自抑,珍儿早已不忍,扑通跪在了脚踏上,紧紧攀住了她的衣裳,唤道:“姑娘,我的姑娘——”
明微应声回头,瞧见她们,本已麻木的心脏就像是又被人重重捏了一下,又酸又痛。她深深吸气,总算将这酸楚抑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平静,“好珍儿,不要哭,你放心,我没事……”
她常常已经忘了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直到他告诉她合惠被抱走的那一刹那,才叫她恍然想起前事,想起她将将回来的那段日子。
彼时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幸也是不幸,她已然有孕在身。
为着那孩子,她想了种种结果,倘若可得襄王所助,寻个僻静处生下孩子,好好养大,则是她毕生之大幸;倘若造化弄人,还如上辈子一般,那孩子终究被蒙立所夺,则她定不能如同前世一般,放任自己萎堕。
而那孩子终为她所累,烟云四散。时过境迁,她心里有愧,也一日日淡却。可命运何其可笑,兜兜转转,她终究逃不开同样的魔障。
“你没事,你就这样作践你自个儿,你……”顾嬷嬷瞧着她又气又痛,话一出口就拿帕子抹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妈妈,我真的没事。”明微含着眼泪去扯她的衣裳,叫她一巴掌狠狠揉在怀里,泣不成声,“打从去年一别,你就毫无音信,说什么有苦衷,说什么守正直,到了你却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要自绝其路!”
“明微,我的孩子啊……”她仰着脸哭的满脸是泪,捶胸顿足,“你要这样,你先告诉嬷嬷一声,嬷嬷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你!”
“妈妈——”明微终于忍不住哭了,扑在她怀里抽搭,呜呜咽咽的哭诉, “是我又错了,我不该去襄王府,不该进宫,更不该信他,我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顾嬷嬷情绪尚且不平,一听她说恨不得杀了自己,便又哭道:“你杀了自己,你不如先一刀杀了我……”
说着就要去找利器匕首。
“妈妈!”明微慌忙攀住了她的手臂,心急辩道:“我没有……我省得保重自个儿,我也没想过犯傻,我只是……只是……”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顾嬷嬷缓过来,轻轻去拍她的脊背,缓缓拂去她滚不尽的眼泪。
听她诉道: “我只是暂且做不到,我得好好的控制着自个儿,不发疯,不失控,我得把这一切都想清楚。可我做不到,我那样信他,可他于我却只有隐瞒,只有欺骗!我的孩子,我从未看过一眼,他便要亲手送到别人手里,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几乎痛彻心扉,字字锥心,皇帝就在门帘子外头倾听着她的控诉,箭袖下头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进去看她,也该得进去看她,只是他不敢,怕看她一眼,便功亏一篑。
他不能忘了自己还是这天下的帝王,新生的六阿哥,牵系的不仅是后宫的安定,也是前朝的安定。
只要她能挺过来,这番磨难终究是会过去,他必然会好好的补偿她,与她一生一世之爱。
明微没走进死胡同,发泄过一通以后也便渐渐好了,有顾嬷嬷与珍儿侍奉,安安稳稳的出了月子。不过是不肯瞧孩子,ru母把小格格抱到枕边,任是哭是笑,她也不肯瞧上一眼。
皇帝早惦记了几日要来看她,回回走到门前就又打了退堂鼓,直到她出月子一日才掀了门帘子。
旁人坐月子胖,她这月子坐下来反倒清减了不少,把孕时长得一点子rou全都耗了下去。顾嬷嬷去了橱上,屋里只有朝云和珍儿两个丫头,正陪着她说话。
“上回不知道,没想到小格格和小阿哥长得这么快,才做好的肚兜就小了,这次的总该合适了。”珍儿绣活好,左右伴她无事,便取了来给孩子们绣小衣裳小鞋子,时不时也牵着话头劝她去看孩子。她入宫不足一月,眼见得皇帝待启祥宫这边也算上心,便是后头抱了孩子的敏妃宫里,也时不时派人过来,或是送些吃食,或是说说六阿哥的近况。
明微月子里不能出门,顾嬷嬷带着她,却业已去瞧过几次六阿哥。知晓这孩子并不是说完完全全给了敏妃,皇帝不叫她见孩子,除了怕将来难分舍,还有出于怕她月子里头忍不住,左右走动落了病根儿考虑。
事已至此,没人不盼着他们能好,因珍儿与顾嬷嬷两个是没少劝着的。
只是明微倔强,心里头梗着的不仅是孩子,还有皇帝,任她们怎么旁敲侧击都不为所动。
眼见得事儿主来了,二个便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明微本来靠在榻上看书,闻声瞥来一眼,见她们告退,自己也合书起身,视若无物一般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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