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急着回江海,就没跟往年一样请舅舅当见证,直接把稻子称给他妈了事。
结果现在好了,她不认账了。
郑国强这话一出来,陈凤霞就火冒三丈:“倒成了我的错了?天底下我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人家老人都是贴小辈,她倒好了,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净不干人事。
哼!你家老大当初搞公社的皮鞋厂,不晓得捞了多少钱。你倒是连钱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你妈还想方设法地贴老大家的,什么nai粉巧克力,老大家的儿子断过吗?可怜我家明明跟小骁,连他们nainai一颗鸡蛋都没吃过。”
她越说火越大,感觉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郑国强头大如斗。
妻子说的这些事难道他就不知道吗?知道,正因为知道又解决不了,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妻子提起。
说了又有什么意思?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陈凤霞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我养了明明,月子里头尿布都是我自己洗。除了我妈拎鸡蛋跟红糖过来给我补身体,你们郑家哪个问过我死活?你妈连顿饭都不肯烧给我吃。
你嫂嫂讲的是什么话?生个丫头还这么金贵!
噢,丫头不是人,她们自己就不是女的?我生了女儿就没脸了?
好,我再生,我养了小骁,你妈伸过头影子吗?但凡她有个当nainai的样子,帮忙照应一天,我们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也是,你这个儿子在她眼中就等于没有。除了要米要油的时候,她正眼看过你没有?现在孙子孙女儿更加不当回事唻。”
“好了!”郑国强突然间勃然大怒,“你够了吗?我不是东西行了吧,我不是东西!”
他眼睛猩红,脖子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倒吓得陈凤霞一惊。
想起来了,对,这是丈夫的逆鳞。
他是遗腹子,老家的说法就是这样的小孩不吉利,是他克死了他爸爸。
得亏年代不同,六十年代讲究破除封建迷信,不然郑国强小时候大概就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可即便嘴上不讲,婆婆心中的疙疙瘩瘩估计也少不了,所以一直对这个小儿子冷冷淡淡的。
陈凤霞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忽而想到自己其实在娘家也没什么地位,永远排在弟弟后面。
不知怎么的,她猛然心酸,伸手抱住了丈夫:“他们不待见我们就随他们去吧。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心疼你,你心疼我,我们心疼自明明跟小骁就好。”
郑国强冷不丁地被妻子搂在了怀里,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像他们这样相亲直接结婚的农村夫妻,这辈子几乎就没有单纯的浪漫时光。就是亲热,也是拉灯之后的事,哪有这样搂搂抱抱的。
孩子还看着呢。
郑明明抱着弟弟,好奇地扭过头,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如果她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大概会像电视上一样跑过去,跟父母一块儿拥抱。
但作为情感内敛早熟的农村小姑娘,她不过扭过头,指点弟弟看窗外:“那是凤仙花。”
倒是小儿子不懂事,还在欢快地拍着手喊“哦哦”。
陈凤霞抱着丈夫落了回眼泪,心中的酸楚倒是少了许多。
非常奇怪,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婆婆走得早,大女儿上高一的时候,婆婆就走了;所以陈凤霞对这老太婆的厌恨也淡淡的。估计真应了那句话,没有什么情感是时间不能冲淡的。
她叹了口气:“算了,摊上这么个妈,就当你运气不好吧。一百五十斤稻子是吧,给,我们给。不给的话,你舅舅是讲理的人吗?”
郑国强的有三个舅舅,两个已经走了,剩下的这位小舅舅跟姐姐感情最好。
上辈子,郑母最后几年得了老年痴呆症,也是这位舅舅天天登门照应,因为嫌弃两个外甥都照顾的不好。
讲来讲去,老太婆也没几年逍遥日子过了。
陈凤霞懒得再跟这个无风也要起三层浪的老太婆计较。
郑国强没料到妻子居然会这样好讲话,一时间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就这么呆呆看着她。
陈凤霞继续叹气:“这回你跟你舅舅好好谈谈。我们认命,不指望她帮忙,谁让我们命苦,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呢。可你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逼死我们,他们是觉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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