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其所以然,问怎么护着?
父亲说:就像你每日都挂念着给房中那盆兰花浇水,生怕她风吹日晒的心一样。
他从前始终没能明白,但那天她靠在他肩膀上睡得乖巧可爱,他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低下头,亲了她一下。
天边霎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贺兰毓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心底里那颗兰草,也早就开花儿了。
“渺渺……”
遇刺后第六日夜半,贺兰毓重伤转醒。
整个相府自明澄院自外,逐渐燃起通明的灯火,只除却空无一人的灿星馆依旧笼罩在黑暗中。
“温渺渺呢?”
他环顾四周时,未曾见温窈与尹曼惜二人,对后者缺席并不在意,似乎也并不意外。
老夫人又哭过一场,依靠齐云舒搀扶着坐在床边,闻言闷声怨道:“你还记着她,她都险些把你给害……”
“住口!”老太爷上回咳过血后,如今连身子都站不直了,手中拐杖杵在地上一声闷响,“官府尚未出结果前,谁都不准妄下定论!”
贺兰毓微蹙起眉,心下隐约觉出异样,沉声又问一遍,“温渺渺呢?”
齐云舒站在老夫人身边,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都几乎掐进rou里去。
自他醒来只说了两句话,都是关于温窈,却没有一句问及她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照看,累不累、苦不苦?
而温氏呢,她却还没来得及处置了那女人。
她心中酸涩难当,兀自强忍了眼眶的温热,命盈袖呈上温氏早有预谋的路引与文牒,将前因后果说于了他。
贺兰毓手中捏着那两封文牍,骨节泛白,胸膛中如有刀绞。
温渺渺下毒,不可能,但她想离开他,很早便开始打算,一直在委曲求全,他先前妄想重归于好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低垂着长睫试图掩去眸中一应情绪,寂然静默半晌,待再开口,便是朝外唤来福进屋。
“备马车,去城卫司。”
那声音暗哑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压,直教满屋子的人一时都不敢再阻拦,眼睁睁看着他拖着一幅重伤未愈的身子,踉跄踏出了门去。
温窈在牢狱中待的第五天晚上,外头牢房走廊中又一次响起脚步声。
她受了一点伤,不算重但有点痛,困倦地不想睁眼,猜想又是皇帝的人吧,吃过苦头后的人通常都更容易屈服。
但她没有低头的打算,真正离死不远时,才发现死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牢房的门打开,铁链抽动出一串沉闷的叮当声。
来人近到跟前,带来的空气中却带着一股佛偈香气,掺杂在血腥味儿中,淡得几乎能忽略不计。
她眼睫轻颤了下,睁开眼抬头望上去,却见贺兰毓脸色苍白地站在她面前,眸中晦暗看不清,也不知是人还是一缕幽魂。
四目相对,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略显得呆怔的神情片刻,垂眸深深呼吸一口气,牵动胸膛的伤猛烈作痛,绵长的语调好似在叹息。
“温渺渺,跟我回家……”
第23章 湮灭 他们回不到过去。
温窈跟在贺兰毓身后出大牢时, 外间的月色正好,照在地上, 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她跟在他身后,脚步就踩在他的影子上,教她想起小时候,亦步亦趋跟随他的脚步踩雪地上的脚印那般情景。
来福守在马车旁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却像是生生隔出了一条天堑。
贺兰毓一路奔波,胸膛上的伤口崩开, 血迹映出了衣裳外,月光下看起来乌红一片,脸色更苍白了。
来福忙两步过去迎,伸手扶住他小臂登上车,扭头问:“爷, 要不咱们先去近处的医馆包扎一下?”
贺兰毓背靠着车榻软枕, 呼吸带几分沉重, 一时未言语,温窈抬眸看了看他, 开口道:“驾车吧, 去最近的医馆。”
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 都不曾说话。
该说什么呢,有些话揭开说了就是块儿尚未愈合的疤, 没有做好受痛的准备, 谁都不敢先开口。
贺兰毓在医馆包扎伤口时, 想着温窈一向爱干净,遂教那医女拿一套衣裳给她,教她去里间简单梳洗一番。
他褪下衣裳, 身上包裹的几层纱布已全都浸透了血色,最里头一层甚至同伤口周围的皮rou黏连在一起,稍一牵扯便撕出满身冷汗。
现在细细回想那时遇刺的情形,他能清晰记起的,不是长剑刺进身体的痛楚,而是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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