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战,备荒,为人民!”
贺兰山深处隐没的建筑群,却无人居住,这是被遗弃的部队后勤厂,放眼望去,墙上刷满了充满时代特色的标语,鲜红油漆历经风雨仍然毫不褪色。
3577——它的代号,有人试图改建养殖场、农家乐……都失败了,偌大的厂区只余一人留守。
“压迫的国家、空洞的法律,
苛捐杂税榨穷苦;富人无务独逍遥。
穷人的权利只是空话,受够了护佑下的沉沦。
平等需要新的法律,没有无义务的权利,
平等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激荡的旋律回响在他耳边,那是他的青春岁月,乾元坤泽们坐在白桦林中,讨论未来、描绘理想,把热血献给国家建设。
佝偻的树木很难让他和过去的倥偬联系起来,干瘦的猫掠过萧条的街道,没想到,他也那么老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cui。有道是落叶归根。那时单位办社会,一个工厂涵盖了医院、学校、澡堂、电影院、商店。时过境迁,市场化浪chao下,工厂办福利的模式逐渐解体,无法维持,所以工厂倒闭,人去楼空、稍好些地迁回原址,从头开始。
阳光、空气、风、树木、杂草、鸟、昆虫、四季变迁……人与人、国家、自然、星球联系无比紧密。
房屋虽多,彼此却大不相同,闫嘉眼尖,“曈曈,那不是我们的婚房吗?”
空地上,两栋五层高的苏式建筑尤为显眼,时任厂长的闫嘉有幸分到了一套——房屋左右呈中轴对称,平面规矩,中间高两边低,主楼高耸,回廊宽缓伸展,有明显的“檐部、墙身、勒脚”三段式结构组成,是当时最时兴的风格。
二楼阳台窗户上还贴着‘囍’字,闫嘉婚后一周就接到调令,随后举家搬迁。冯治、费枭后来也想尽办法升迁,追了过来,竟再也没回来过。
宁曈盯着楼上两眼放光,闫嘉和费枭就会意地兜住爱人脖颈,凭空飞起破窗而入,他们是重睛族,天生就能翱翔。
屋内保留着当年的陈设,红沙发、红水壶、红床铺,墙上贴着伟人壁纸,床头放着红色语录,书籍反扑,蒙尘四十年。
宁曈抠着勒进皮rou的绑腿带,回忆册子的内容,当年他们可是人手一本,倒背如流,“人民群众有无限创造力。他们可以组织起来向一切可以发挥自己力量的地方和部门进军。替自己创造日益增多的福利事业!
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
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背井离乡,放弃优渥生活,来到西南的贫瘠山坳中,开启三线建设,誓要冲破帝国主义的封锁,建立起安全的战略后方。
好人好马上三线。宁曈是第一批响应号召的知青,八年时间,他们建立起了完整的军工生产线,每个角落都凝结着无数人的汗水和智慧。
身体悬空的宁曈,在老式木柜的穿衣镜上,看到自己的样子——卡其棉军装、解放帽,右臂带红袖章,农田鞋,鞋面打了一个补丁。
这身装扮还是费枭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宁曈爱玩爱跑,鞋子容易磨损,物质匮乏崇尚节俭的年代,费枭穿针引线的本事无疑给宁曈减少了许多烦恼,却没想到,宁曈换下不要的衣物,费枭都当宝收着。
战争刚刚过去,军人地位空前,他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就是做英雄,保卫国家安全,军装成了最时髦的服装,卡其棉挺括耐穿、质地牢,但不经磨,重要场合宁曈才舍得穿,第二批知青就没有那么好的衣服了,彼时国家经济困难,衣料换成了普通棉布。
当年没有偷工减料,衣服只有颜色款式之分,从来不必担心起球掉色,一件衣服只有穿烦的,没有穿坏的,不像现在,假冒伪劣的商品充斥市场,大行其道。
婚房外,是五排平房,他们掠过一户户青砖瓦房,来到当头费枭的屋子,“曈曈,进去看看吧。”房前的空地被种上嫩绿的小葱,屋后传来公鸡打鸣声,荒芜里难得的热闹。
与邻舍的一地垃圾灰尘不同,房间里井然有序,茶花牌电视机、燕牌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耳熟能详的国货,一样就要三百多块,纵使费枭是车间主任,也顶半年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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