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妈妈。”
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感到脚自动带着她向前走去。妇人也报以微笑,声音有些不符合她的年纪,似乎刻意藏起了这年纪的人总会有的低沉。
“是的,好久不见,亲爱的。”她没有做出想跟她行贴面礼的动作,而弗里斯蒂的丈夫也没做出任何提示型的手势。她犹豫了一下,决定站在原地是最明智的举动。
“我能帮你拿包吗?”
她只能这么问,毕竟妇人没穿毛皮大衣。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老年人的体质不是注定他们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厚外套了吗?不过她还不到七十岁。或者她到了吗?不管怎样,她不是对方的下人,木地板也无需访客脱掉鞋子,换上拖鞋或赤脚。
天啊,千万别让她脱下鞋子,弗里斯蒂带着一丝恐惧想到。
“不用了,亲爱的。”妇人说着将小包放在五斗柜上,紧挨着棕色的皮革公文包。弗里斯蒂无助地望向丈夫,他赶紧迎上前。
“妈妈,我们进客厅里坐着吧。”
弗里斯蒂看着他们两个离开了窄小的门廊,不由松了口气。尽管他们已经结婚很久了,她从未习惯丈夫的母亲在附近。也许是他的态度,总是有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就像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母亲,而这件事让他感到痛苦无比。
但是,弗里斯蒂摆弄着被撞歪的小摆设,心不在焉地为丈夫辩解起来,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就算是对自己的儿子,也带着些许陌生感。她垂下头,在银相框的边缘打量着自己。有几道划痕在她的倒影上留下了疤痕,就像那个人似的。他们从没提起过这个人,弗里斯蒂跟她丈夫,除了那次他喝得酩酊大醉,罕见地诅咒起竞争对手来……
弗里斯蒂,她丈夫在叫她的名字。弗里斯蒂回过神,赶紧走进客厅。看啊,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缩短——真的就是那意思。母子两人坐在隔得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在她进来后适时地停下了谈话。
“抱歉,”她在两人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下脚,“我没想到你会来……”
“哦,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人。”妇人亲切地说,“我也是临时起意,才想着过来看看你们,谁知道等信送到,已经这么晚了。”
“我觉得食物应该够。”弗里斯蒂答非所问地说。“烤纽扣——牛rou,还有约克郡补——我是说布丁。我总会多做一些……”这算半句谎话;她很确信今晚会有人挨饿。
室内一阵寂静,只有妇人在沙发上挪动时身下弹簧发出的嘎吱声。弗里斯蒂的目光穿过客厅,落在靠里的那间空卧室门外。如果她想留宿,可以呆在客房,里面已经收拾好了,她今天还拂去了家具表面的浮灰。这房子只有一层,所以上了年纪的人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台阶绊倒。米黄色的地毯覆盖了每一寸地板,那扇松木门后面是一张没铺床单的双人床,两侧摆着床头柜,各放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台灯。想到里面光秃秃的墙壁,她有些后悔当初没选别的墙纸,花纹更繁琐、颜色更艳丽,这样就能弥补油画或装饰品的缺席。客厅里也用了同样的墙纸,但因为挂了几张相片而显得不那么荒芜。
她丈夫轻轻地咳了一声。“妈妈,你想喝点什么吗?”
“茶就可以了。”
他使了个眼色。弗里斯蒂快步走向厨房,点上煤气灶之后才开始往壶里注水。尽管厨房跟客厅之间没有任何阻挡,她还是故意显得很忙碌,来回走着检查隐形的安全隐患。在她身后,母子两人都很沉默,谁都没开口。
难熬的两分钟过去了,妇人开口道:“他在花园里?”
“哦,”弗里斯蒂停下来,站在放茶包的柜子边上,竖耳聆听着丈夫的回答,“没有。他应该在外面跟其他孩子踢球。”
“麻瓜?”
“大概吧。”他说,语气有些不以为然。这刺痛了弗里斯蒂,但她也说不上过来是出于什么原因。尖利的哨声吓了她一跳。
“水开了 ,”她不必要地解释道,慌慌张张地打开橱柜,拿出两个茶包。然后她改变了主意,又拿出来一个。
沸水落在茶包上的瞬间就变成了红棕色,一开始是浅浅的,接着愈来愈浓。弗里斯蒂没等茶水的颜色再变化就将茶杯放进托盘里,端到客厅里小得可怜的玻璃茶几上。
“谢谢你,亲爱的。”妇人说。弗里斯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倒了三杯茶。
“糖?牛nai?”她问,但不是对着自己的丈夫。他已经自己伸手去夹方糖了,一连放了四五块才停手,慢慢地用勺子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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