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妙徽不清楚他们的往事纠缠,看元赫的样子竟不知是喜是忧,他吩咐了人来处理乌罗的后事,然后又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出去的速度比进来的要快上不少,等他回到了王庭,才真正认真看起这片土地,他勇武不凡,可一直都是靠武力压制别人,从未亲自治理过。
这里部落众多,派系勾当繁杂,自从他回来之后,很多人都在观望,也分不清是敌是友,是否忠心。
元赫转头看向江妙徽,“我一路打到了大梁皇城,看上去像是赢了,事实上远没有那么简单,我这一路留心观察,其实乌渝和梁国一样,有不少怨女旷夫,善人冤狱。在这样的年代,其实都是一样的民不聊生。我如果坐上王座,以后会是是个好皇帝吗?”
江妙徽神情淡漠,许久才道:“我不知道。这与好坏无关,帝王二字,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轻易说清的。更何况妾身不过一介深宫妇人,我……从来没有什么辅佐帝王成就大业的壮志豪情。”
她说完这话,就缄默不言。
元赫眼见江妙徽面露愁态,含颦不语,突然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江妙徽自从来了乌渝,元赫就没见过她真心开心的样子,似乎性情也沉默寡言,如果换作别人他早觉得无趣,可偏偏是她,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
元赫有些自嘲:“我一介武夫,不会写诗作画,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那些东西应该也学不会了,反观你,才来多久,这西域诸国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江妙徽垂眸:“你要Cao练士兵,行军打仗,不像我整日面对的不是书本琴棋,就是织机绣屏,我平时也无大事,也没有什么事要做,拿这些东西打发时间,自然学得快。”
她宿疾缠身,来到这里之后更是病情反复,情志不舒,身体也时好时坏,江妙徽将她过去的衣服首饰一直留在身边,虽然不多,但都Jing心保存着,还有一些陈旧褪色的纸笺,她也小心翼翼收着,元赫已经给了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江妙徽却还是思念往事,对过去念念不忘,他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厌世。
“是不是有人说你的闲话,那些人终日无事可做,只会多嘴多舌,要是再让我听到,就将他们的舌头砍下来。 ”
江妙徽摇头:“哪里有人敢说我,妙徽天生性情便是如此,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其实也是自己庸人自扰。”
“我这里没有那些无聊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尽管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
元赫醉意袭来,乌罗的死又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终是觉得有点头晕,昏昏沉沉的,他躺在床上,不久就呼呼大睡起来。
江妙徽见他已经睡下,也站了起来,在元赫面前总让她觉得心中压抑,此刻想出去吹吹风,她在大帐前停步,凝望原上的皎白月光,在长安时,好像也是这样,在无数个夜晚,她穿着长长曳地的宫装,站在宫门口,独自面对寂然长夜。
她现在是安全的,不用担心野兽袭击,也没有人可以伤到她。可这种平安不过是苟且偷生,国都不在了,何来的家。
她自幼被Jing心教导,通诗书,懂大义,未免落入敌军手中受辱,在破城那日就该自裁,至少还能保留气节。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蝼蚁尚且偷生,江妙徽也曾经拿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可这些说辞的作用,就像吃了很多年的药一样,用的次数越多,效用越弱,等到时间久了,想想便索然寡味,时间一久,已经再也安慰不到她了。
并非所有人都能不计前嫌,唯才是举,褚牧在乌渝人眼中的风评很差,如果说江妙徽还有些身不由己,他则成了首鼠两端 ,反复无常的苟且小人。
江妙徽每次听到这些评价,就感觉像是刀子落在自己身上那样难过。
在长安时还好,可他这一次出卖的是自己的国家,也只有元赫看重他,他才能安然无恙。
她正想着,就在月下看到了萦绕心头的身影,只怕褚牧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总是不自觉皱眉。来到乌渝之后才知道,这里各方耳目遍布,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江妙徽张嘴想要叫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褚牧就已经看到了她,他心中会意,走了过来,站到江妙徽面前。
江妙徽也是来到这里后才发觉,褚牧虽然看着她,眼中却根本没有自己,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那双眼中曾经有过谁。
尽管如此,褚牧脸上仍然微笑着,将一个锦盒递到江妙徽手中,她伸手接过,脸上却没露出一丝一毫的喜色,语气也是淡淡的:
“及笄之后,我就不喜欢过生辰了,一年一年过去,不觉得开心,只觉得自己又老了一岁,在东宫的时候也很担心会变老变丑,来了这里反而和以前不一样。毕竟不等我人老珠黄,他已经老迈不堪了。”
褚牧笑道:“你怎么说这种丧气话,算起来我还虚长你几岁,这个年纪,我才觉得一切刚刚开始。”
江妙徽抬眼看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错了?”
褚牧面露不屑:“对错很重要吗?自从出生那日起,人们未明世事先知道理,千秋万代之后,哪怕是错的,也都是理所当然无可撼动之理,或者说所谓对错,也都是前人早就制定好的规则。沧海洪流,本身可以抹去很多。比起毁灭重建,将错就错会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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