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弦,来得不算猛烈。有一种春日的柔和在这雨中一般,小丫鬟的衣裳有一片更深的颜色。琥珀得了沈芳宁的眼神,从支着伞的袖里掏出一个六分的银裸子,“等会儿去喝口姜茶吧,免得生了风寒。”
小丫鬟面容稚嫩,她颇为吃惊地看着沈芳宁与琥珀,随即又慌乱地低下了头。手里握着一颗银裸子,不规则的边缘有些硌手,但带着一丝余温。
“谢……”她打了个哆嗦,猛地一吸鼻子,走在沈芳宁跟前,引她到廊庑下。
沈芳宁上了两梯台阶,才看见柳琴慢悠悠地从柱子旁抻抻衣袖。
“三姑娘,您可算来了。”就这样,柳琴的语气里依旧含着一丝嗔怨。
琥珀不吱声,她替沈芳宁解下杏黄色的披风,揽在手里。她朝柳琴的手臂上一扔,柳琴不由自主地接过,却被激得小跳一下。她压着眉头,看着一手的shi漉漉,“琥珀!”
她低声咒骂道。
这雨丝是斜的,又因为沈芳宁刚刚让了一点位置给小丫鬟,便多了几重雨珠在上面。
柳琴猝不及防地一接,连带着她干燥的衣衫也染上了shi润的雨。两弯长而细的眉毛蹙在一起,正想说什么,却瞥见沈芳宁冷淡的眼神。
恍若冬日的坚冰,寒气扑面而来。
说到底柳琴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沈芳宁再怎么样也是主子。这如梦初醒的念头警醒着她,让她有些瑟缩地捻了捻手指。
“三姑娘,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白云搴帷,她看着这奇怪的氛围心里没多想。只迎着沈芳宁去花厅。
陡然间,廊庑下只剩下柳琴她和小丫鬟。柳琴一把夺过小丫鬟手中的银裸子,恶狠狠地压着声说:“还不快去把三姑娘的披风打理好。”言罢,她将披风丢在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只得唯唯诺诺地抱着披风朝耳房走去。
沈芳宁走进花厅,便瞧见一张圆桌上,沈老夫人乐呵呵地坐在主位。她身旁是儿子与儿媳,带下来则是沈蓉锦和沈芸月。
沈清宗也在……
沈家人口稀薄,因此凡是家宴都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不分男女也不拘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沈家的规矩便是一个对下人刻薄对主人宽和的道理撑着。
沈芳宁低首纳了一个福,只听见沈老夫人说道:“芳宁也来了,坐吧。”
接着便由丫鬟捧上洗漱的茶水。沈芳宁含着片刻后又吐在了盏里。
铜盆里撒着玫瑰花瓣的水有一点清香,附在手上有一种天然的感觉。
一系列完了后,她坐在沈蓉锦的身旁。
沈蓉锦整晚都不得意,她Jing心装扮的桃花妆在沈芳宁和沈芸月中间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一向疼爱她的祖母也更为关注沈芸月。这让她有些难受,当然,更为难受的可不是这个。
“你祖母方才说,等芳宁出嫁了,就该蓉锦了。母亲何等的慧眼,卢家的六公子想必是极好的人物。到时候大嫂可不必担忧了。”
二夫人虽然离开京中两年已久,但她心思活络,在要上京时便四处托人探听一些消息,以免她接不住话让人笑话了。
而这卢家六公子——
沈蓉锦一听,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
她眼睛鼓鼓的,像极了水池里的鲤鱼。接着便无主的看着大夫人,心里是又惊又急,眼巴巴地想让大夫人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顿饭吃得也不那么的安逸!可见众人的心都不是在饭上。
老夫人老神在在地说:“仁之是个好孩子,我瞧着很不错。”
大爷和二爷都是孝子,更何况这宗亲有他们不能拒绝的理由在,便双双举杯换盏,假使女眷里的风波不存在一样。二人饮酒,嘴里未曾谈及政事,反而听二爷聊起山西的经历来。
二夫人一听沈老夫人的话,目光柔和地看着沈蓉锦,“蓉锦莫不是害羞了,瞧这张小脸红的。”
大夫人淡淡地笑着说:“女孩子家脸皮薄,二弟妹可别打趣了。”她端坐在那里,没有搭理沈蓉锦给她的眼神。
沈芳宁看着这一来一回,又看见沈蓉锦明显难堪的脸色。她心里头讶异大夫人这次未曾帮沈蓉锦,重重的疑问接踵而至绕在她的心头。
沈蓉锦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火烤一样,可她的心也不好受。
大夫人恍若未曾看见沈蓉锦求助的眼神,一改慈母的面容,仿佛刀枪不进的铁壁一般。
卢六公子——
沈芳宁只记得那日威远侯府的宴会上,听见沈老夫人和卢二夫人谈了一嘴,又听见沈蓉锦和卢嘉鱼俩在一旁聊天。
除却出身外,她再无了解。
可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二夫人,甚至大爷、二爷和沈清宗三个男人——都明晃晃地希望沈蓉锦能够嫁给卢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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