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开头,眼中直追最后一缕残阳,“别说这个了。慧芳也没多少银子,整日珍馐佳肴不尽的造,还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去,只怕烟兰还没出事儿,倒先把她吃穷了。你从我柜里拿些银子给她。”
夜合领命自去,下了八角亭,寒碜碜的银子铸一把三寸长剑,捅进一个少女温香软玉的身体。而这身体的主人还不得而知,他向来沉在权利的美梦里,却被丝丝暗缕的动向警醒。
他在余晖下登舆而上,云纹车帘子捕入他一抹衣袂飘荡,随马车晃向一派前程未卜。
停靠处,是延王府,从正门到角门处,一排排并列的马车,车前挂着各官牌子,可谓门庭若市,喧闹声在残红中如人在病死前的容光焕发,一切都似回光返照。
宋知书却天生敏锐,跟在老太监后头浅问,“今儿舅舅这里怎么这样热闹?”
那老太监臂靠拂尘回首,泄一个得意的笑,“咱们王爷今儿在朝上得了圣上亲赏一把‘太ye剑’,王爷高兴儿,请了在京武将们来瞧,表少爷,您正巧赶上了,也去瞧瞧?”
至书房,武将们已退到厅上饮酒作乐,而堂上可不就见那把剑正悬在架子上闪着冷光,鞘就立在一旁,延王也在一旁,捋着短须叉着腰,扭头瞧见他,豁开牙笑起来,“好侄儿,你来得巧,你虽不习武,也来瞧瞧这把好剑,简直是削铁如泥、天降神兵啊。”
凑上去,剑身隐约射出两个人影,宋知书细瞧一晌,歪嘴笑起来,“此剑系圣上所赐,自然是好,侄儿虽然不懂,但也能瞧出这可非一般的玄铁所造。”
“嗯嗯嗯,你倒是有眼光。”延王旋了袍子坐到书案上去,瞧见他还立在剑前,心生疑惑,“还瞧什么呢?”
“瞧这剑上的人影,”宋知书恍神片刻,方踅身过去。他还未入仕,惯不会那些打太极的话儿,只直言相告,“舅舅可细思圣上送这剑是什么意思?”
“还有何意思?”
“侄儿瞧着,这用意非常。”宋知书在旁自捡一根椅子坐下,浓眉聚忧,“莫不是在点舅舅什么?侄儿瞎猜啊,舅舅莫怪。我猜是让舅舅时时对剑自照。圣上又将此剑赐名‘太ye’,可谓天地玄镜。”
延王闻言乜眼一笑,“你自幼读书,人也读迂腐了,一把剑哪有这么多意思?我实话儿告诉你,今儿我不过是借赏剑之名笼络武将,兵权在手才是硬道理呐。”
这位王爷最是锋芒太露,又好傲睨自若,宋知书上回请张氏来劝,张家不放在心上,他便亲自犯上跑一趟,哪知一脉同根,都是自傲自大的主。
眼见劝不动,酬酢一番后,他便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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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帮:指古代ji院或赌场里的男仆。
第47章 毒起 八方修罗场
该夜, 卷地风来吹不散,浓云满青天,月儿不在, 群星俱无, 举目垂手皆是漆黑, 一时不明天地有何之分。
烟波叠帐的太湖石后头,灯影辉煌。宋知书从延王府回来再三思忖, 还是忙赶过这边儿来,想再点拨一下他母亲。
然而瞧过去,张氏正举着几根春笋手指对灯自照, 挽出个兰花指头翻来覆去细瞧, 腰处脊椎些微坍塌, 又如一根月季藤攀延而上,懒迭迭撑在榻案上。
烛火为她起伏的脊梁熨帖金边,她眼睛盯住新染的指甲,唇上若有似无一丝笑意,“我的儿, 你也太多虑了些, 既然你舅舅都那样儿说了,你就只管随他去, 他同今上那是父子连心, 自然比你清楚。况且你瞧那些朝臣, 还不都跟墙头草似的, 风向不比你准儿?他们都赶着去巴结你舅舅, 自然心头是有数了。”
对案,宋知书的眉峰蹙成一把长剑,两个指头轮番在案上敲着, 如铃铎喧天,敲响烽烟战火,“母亲,你想事儿也太简单了些,我近日瞧着总不大对。且不说别的,纵然圣上属意舅舅,可他老人家还做一天的皇帝,自然也就不喜欢有人盼着他死,朝臣门常往舅舅府上的去是个什么意思,迫不及待奉承新主?”
烛芯久燃,烧出一根长长黑线弯曲坠下,火光亦萎靡不少,如一个摇摇欲坠的旧王朝。
张氏随手在边上提一把剪子,咔嚓一下,又有新王朝燃起,“你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晓得了,我会再同你舅舅们去说。只是你别只记挂着外头的事儿,这家里倒是时时要我为你Cao心。”
宋知书扒下一个金丝软枕,闲歪过去,“鸾凤怎么说?”
“倒是没说什么,”张氏拧眉暗思半刻,倏然唇角一跳,跳出个半明半暗的笑来,“我的儿,你说,既然鸾凤已在里头了,不如干脆再一剂猛药直接送那贱种归西,你的爵位就跑不了,我也就不用日日劳心了。”
“我的娘呀,”他撑肘而起,烛火印了半张脸,另半张,是对她成事不足的一声叹息,“何苦呢?大哥就算不死也是好不了,但是爹还硬朗着呢,您瞧他,可不是神采奕奕的?不是我说,恐怕哪朝我死了他老人家都还能再挺个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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