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河面平静无波。
那男子强行把脸上的不耐之色压了下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的认输了,你出来吧。”
月光照在他面前,蓦然现出一袭素衣。
“当真?”
鲛人浮空一尺,正好平视着他,艳而不妖的容颜与他呼吸近在咫尺。沉沉暗夜般的双眸中,映出了他那一瞬间的迷惘,却未曾有光华停驻。
美得无辜的鲛人眨了眨眼,随即转身退开。
“你别走!是,是真的。”红衣男子有些慌乱地抬起手,只余流墨般的长发尾稍,轻轻扫过他掌心。
月光勾勒出长睫高鼻与红唇,是一笔如画的线条。银烛略微侧首,很正经地点了点头:“不管你认不认,都是输了。”
对方一下子被噎得龇牙咧嘴。
敖蓬莱看了半天,正一头雾水,忽听着书中仙人叹道:“银烛之所以法力强悍,正是因为天生半盲,才有了一颗澄明如月的道心。”
她的噤言咒也不知何时被解开了:“相传,我西海鲛人成年之前不分雄雌,那,银烛?”
“也正是因为道心澄明,才更好骗。”书中仙人话锋一转,唬得敖蓬莱措手不及,“银烛为了这只狰修成女身,更为了他而堕魔!”
“他,他难道就是——”敖蓬莱开始哆嗦了。
书中仙人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名字:“赤戮。”
魔界从未有过白昼,所以也不会有晨与昏,笼罩此间的,只有与永夜伴生的无边黑暗。
但在此刻,天幕却呈现整片不祥的殷红。
那便是魔族之间相互残杀而弥漫的血腥戾气,能将天际染红,可见其战况之惨烈。
血气一路延伸至祸弋山顶,王庭中巨大的白岩石柱坍塌了大半,将地面绽放的丛丛红莲花盏碾压得稀烂。
率军攻占王庭者,正是赤戮。
“毗莲年夫人,魔君已死,您还要负隅顽抗到几时呢?”
红莲神女强忍着刻骨悲痛,剑指他身上华美喜服:“我夫君如此信任你,岂知你这卑鄙小人求娶仲澜,竟只是为了发动这场叛变!”
“仲澜?我本想事成之后,好好待她。”赤戮满不在乎地一笑,“可她自觉愧对兄长,早已自戕于阵前,实在是可惜。”
这本该是毫无悬念的一场对峙。
然而漫天血雾未能完全遮挡住天穹上的圆月,一线月光幽幽照在残存的几朵红莲之间。
与此同时,赤戮最后一击重创了毗莲年的元神,鲜血溅上月光,却不再落到枯萎的红莲花瓣上。
素衣墨发的美貌鲛人现于神女身后,将她扶在臂弯中。
血珠缓缓从眉梢淌下,银烛下意识闭眸,再睁开时,怀里的红莲神女已化作一阵飞花消散而去。
鲛人双手微微颤抖,原本空洞的眼瞳中有嫣红血光隐没,像两簇小小火焰。
“你怎么来了?”赤戮得意的面色转为Yin郁,稍作思索之后还是闪身靠近。
回答他的,只有银烛抬手布下的一道冰墙。于刹那间封锁了小半个魔界,不偏不倚正横贯在两人面前,俨然咫尺天涯。
赤戮又惊又怒:“银烛!你这是何意?”
过了许久,冰墙对面才隐约传来银烛的话音:“她,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红衣者’,却被你所杀。”
每一字皆是失魂落魄,不复平和恬静。
“震尊雷神大人在上!”
敖蓬莱跟被天雷劈了个正着似的大叫起来:“这甚么狗血烂俗戏本子桥段,书闲你又做了幻境来诓我是不?”
“得了吧,诓你哪里还须做幻境哟?再者‘芥子须弥’此等术法,也就夐山那位才会没事耍着玩,本仙懒得折腾。”
这厮把话说得好似事不关己,然则话音堪堪落下,敖蓬莱却就见着一蓬头垢面的仙者现身于荒野之中。
此时无月,魔头赤戮也不见踪影。
银烛独自坐在石滩边,神色有点憔悴,美貌稍减了一二分,半浸在河水中的长尾已然全部化为了黑色。
书中仙人大剌剌走到她面前,掌心托着半枚金光闪闪的灵核。
鲛人已能视物,语气中反而多了一丝警惕:“你不是魔族,为何会在魔界?”
“本仙么,乃是南斗天府司命星君。”书中仙人这会子倒是不说废话了,面带微笑地翻手一推,直接将那半枚灵核送入了银烛丹田处,“你想从赤戮手里救出毗莲年之女,就须得有此为‘筹码’。”
“这是何人的魂魄?”银烛瞳中火光乍明又灭,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微微起伏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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