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株红莲,就仿佛扎根在她的另一处伤口,贪婪至极地不停啜饮着鲜血。
分明是可怖场景,阿素落却心知,传遍四肢百骸不可控的炽热战栗,是因着那勃勃潜动于深处的硕丽荷筒,正如“一叶穿花底,醉吸月露凉”。片刻也不肯放过她,定要令那道绽放到极致的伤痕无数次被剖开,甚至不得愈合。
“如若从来求不得,便不知其苦。而今,既与你得了欲境极乐,我自是不舍,岂能不生耽恋之意?”帝释天渐沉如叹息的慢语呢喃,一时远在天边,一时又近在身前。
红绸不知何时已被扯断垂落,像只无翼蝶般被钉死在宝座上的阿素落骤然失神——
天地被倾覆颠倒,但见红莲伫立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花瓣飞旋如泼血,被卷到了云巅之上,再跌入灵河水底,溅起灼灼星辉。
就连殿内高悬的轻纱软幔,也被风吹得起伏翻腾。
再从那场迷离绮梦里醒来时,阿素落整个人好似被吸干了元气,恍惚不辨朝暮:“已是夜深了?”
“司日之神当值又过一轮了。”帝释天轻柔地拥着她,倒像是与她同生共死过一回。
阿素落愣住:“莫非此时,是第二日的夜晚?”
帝释天的眼中有欲念弥漫,已不复明彻,数瞬之后才应道:“对。”
他的双手以抚琴之姿,自宝座而上,抵着一道温润凹痕,将那片光洁如玉的凝脂缓缓按在掌心。
殊胜殿内依旧晦暗,暗香旖旎散逸,纱幔层层飘飞。而今在阿素落看来,背后的巨大宝座也无异于罗帐锦榻。
因此,察觉到帝释天再度迫近的意图时,她险些魂不附体。
“殿外可还有人——”
阿素落那句话还未说完,帝释天单手扣住她双臂置于背后,不分由说地噬住那瓣红唇。
“不必担心,阿素落。除了我,没人能听到的。”
而后风卷残云,落花摇曳。
阿素落再次去到须弥山下湖畔时,距金光忽灭那日,已过十数昼夜。
日出云间,飞瀑如银练垂下,诸色莲花开遍湖中,异彩缤纷,一片瑞气腾腾。
先前她初到此处时,便十分喜爱,因为这方水泽像极了奢摩梨林苑的难陀池,却又比难陀池要大上百倍有余,更为浩渺壮丽。
阿素落慢悠悠地行走在湖边,正四处探寻着她种下的那枚凡尘莲子,忽被一缕红烟挡住了去路。
“是你,波旬离暗。”
画卷应声而现。
“多日不见,公主可还安好呀?”
波旬离暗过于狎昵的语调,不免令阿素落眉头一蹙:“你这些时日都留在湖畔?”
“确实如此。”
“为何?”阿素落再次心生警惕。
殊胜殿内变故骤生,而波旬离暗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凑巧,她如今声称自己不在场,倒有几分欲盖弥彰。
“源于帝释天的须弥山金光消失,引得伽蓝座下罗刹前来察看,我的力量不及祂强大,自然要远远避之才妥当。”
阿素落并不信:“你不畏昼神,更直呼孔雀大明王的真名,却惧怕她座下一罗刹,岂不可笑!”
“祂可不是什么寻常罗刹,若非伽蓝夺其尊号,说出来定会教你大吃一惊。”波旬离暗转了转眼珠,忽地咬唇轻笑,微勾的眼角顿生媚意,“诸天众肌肤妙若莲花,不染于水。我远远听着那个乾达婆族说了,帝释天浴水着身,又着境不舍,便是衰相已现之兆。”
“你是说,释提桓因他,寿命将尽——”
见阿素落当即魂不守舍,波旬离暗倒笑得更欢了。
“公主且莫担忧,相传天人有大小五衰,便是‘乐声不起、身光忽灭、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这五种小衰相具已显现,如遇善根,仍有转圜之余地。”
“善根何寻?”
波旬离暗循循善诱地讲道:“此物名为‘厌面花’。伽蓝用‘般若四法’换走了她座下罗刹的尊号,在与佛陀论法失败后,伽蓝已自愿堕下无间地狱去镇压邪祟,如今持有这种厌面花的,也只剩下还在修习‘般若四法’的那位罗刹了。”
阿素落略一思索:“我方才从须弥山下来,并未见着你所说的罗刹。”
“沿着灵河东行约一由旬,便是灌愁海。”画卷重新化作红烟,似一道轻纱随风招展,渐于半空中隐去。
“而祂居于海上秘境之中,名曰‘阿落刹娑’。”
万籁俱寂间,忽有一阵清风拂过。
湖上氤氲的水气徐徐散开,水底游鱼也不忍打扰那位陷入思虑的美人,各自潜到荷叶之下。
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阿素落总算下定了决心,伸手掬来一盏睡莲花苞,注入密语告知释提桓因:“我往灌愁海上去寻伽蓝尊者座下罗刹,若得‘厌面花’,自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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