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一听便觉不妙。
她这爹爹,什么都好,待自己也如亲生女儿一般无二 ,只是这几年春闱屡次落第,渐渐染了愤世嫉俗的毛病,自打母亲去世,愈发没了拘束,今年来已经醉了数次。每次醉后便喜胡言乱语,议论朝政。
阮明姝怕他祸从口出,几番苦心规劝,阮举人每每嘴上答应,不出半月,又故态复萌。
“知道他去哪了么?”
“老爷走时,奴婢多嘴问了一句。老爷只说去诗社,多了便不愿说,我也不敢强问。”红绫有些懊恼,明明小姐吩咐过,若是老爷出门,一定要留意去向的。
“去看看赵奚睡了没有,叫他一起去坊间路口找找。”阮明姝担心父亲醉倒在路上冻着,顾不得疲惫,也赶紧起身,随素绢一道出去寻人。
*
红绫提着灯,三人快走到一处路口,遥遥看见坊门灯笼下人影晃动,还有叫骂声传来。
“不长眼的东西,荣王府的爷爷也敢冲撞!”
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阮明姝立刻听出这是自己爹爹阮文举的声音,登时气血上涌,提起裙裾往前冲去。赵奚有些武艺,动作快得多,他离弦箭般飞出,握住了快落在阮举人脸上的拳头。
挥拳的公子哥儿一身酒气,被赵奚逼得踉跄着往后退,身后家丁见状,纷纷向前逼近。
阮明姝跪在地上,想扶起烂醉的父亲,她急道:“爹,你怎么样!?”
阮举人推开她,嘴里骂叨着:“什么王府!一群废…”幸而被一个酒嗝儿止住了。红绫赶紧上前,想阻止老爷继续胡言乱语。
“我是举人!是士子!将来的……天子门生.....我......”阮举人被女儿和丫鬟按住,嘴上却不停,“悍将当权,君主蒙尘……”,说着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阮明姝慌忙捂住父亲的嘴,带着哭腔道:“爹,你想害死我们么!”
阮文举似乎被这话吓得清醒了些,他眼神呆滞,不再挣扎,也不言语。
阮明姝让赵奚扶住他,自己则起身,朝另一位醉汉施礼赔罪道:“家父年老体弱,神志不清,还望公子宽宏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公子哥打扮的青年不知喝了多少酒,两只眼睛醉得发红,直勾勾盯着阮明姝,神情癫狂可怖。阮明姝胆颤心惊,暗暗叫糟。
*
皓月如水,夜风拂起阮明姝未盘起的如墨青丝。
公子哥Yin恻恻一笑,歪歪斜斜走近阮明姝,他脖子往前探着,伸出食指晃悠悠举在自己两目间,动作怪异,惹人嫌恶。
“一.....一千两.....!”他开口道。
赔一千两!?阮家今年刨去各类花销开支,不过净赚两百两!这是摆明了宰人!
阮明姝咬紧牙,正盘算如何周旋,没想到那醉汉一个飞扑,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冲天的酒气和臭味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爷一千两买了你!”醉汉说着,嘴巴就要贴到阮明姝脸上。
阮明姝惊恶交加,挣扎不已。那恶霸忽然痛叫一声,松开了阮明姝,抱着膝盖直嚎。身后的家奴们见状,齐齐拔刀,却被主子抬手止住了。
赵奚双目燃火,浑身绷紧,如一只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烂醉如泥的阮举人本被他背在身后,此刻正揉着屁股摔坐在地上。
阮明姝纵然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但却知不能逞一时之快。
阮家这样的寒门小户,若在相州老家,贫则贫也,但家中有位举人,旁人见了也要恭称一声“举人老爷”。
可如今是在京城,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两个大官。荣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看这醉鬼通身气派的打扮,八成是荣王府世子。和王府讲公道?阮家没资格。
她用力拉住赵奚,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们人多势众,别冲动。”见赵奚还欲上前,她不得不冷硬下口气,呵斥道:“退下,别给我惹麻烦!”
赵奚身子一僵,停下脚步。素日明亮清朗的眸子黯淡下来,受伤地看着阮明姝。
第2章 只闻其声
阮明姝并不看他,反而转向刚刚轻薄她的纨绔。
“家父是待考举人,小女是良家女子,无意为妾。这位公子,您是荣王府哪一房,如何称呼,现在朝中有无官职?可知缉巡司如何处置欺压良民的恶霸?”
锦服玉冠的醉纨绔张口欲答,对上阮明姝冷霜般的目光,心中一阵发虚,竟不太想说出自个儿的底细来。
阮明姝嘴角微勾,露出冷凝的笑意。
晕晕乎乎的荣王世子觉得美人的笑淬着毒,却依旧挪不开眼。
“民女三日前过定淮门,看了宫中并将军府两道齐发的政令,上言‘有强迫良家女为奴为妾者,罪加一等。’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这政令是阮明姝方才突然想到的。
本朝外有强敌,战火经年;内有叛乱,跨州连郡。国土疮痍,人息凋零。也就这几年,因陆将军力挫北狄,卫驸马羁縻东南,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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