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面露不屑,却也没有反驳。
“那又如何?”他嘴角一挑,冷冷嘲讽道,“你口中的英雄被你身后的人害死,埋骨黄沙,至死无法回到父母怀中。”
容祈只觉得喉咙一阵腥味,可他依旧倔强地站着,像意气风发时手中的那杆银白长/枪,咬牙站着,巍然不动。
他不能倒下,也不愿倒下。
可他,很快听到一个更为沉重的声音,那个声音让他在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盏火苗,照亮冰凉黑暗无望的视线。
“博望山之战是大燕国殇,人人痛惜自不必多说。”
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细白纤细的手透过温热的指尖在他指尖留下温度。
“可一场战场决定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当年主将是王老将军,老将军六十挂帅,为国捐躯,王家牺牲了两位小辈,无数大燕子弟埋骨博望山。战败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宁汝姗深吸一口气:“八皇子把三十万的姓名算在世子头上,实属迁怒。”
“可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我兄长却……”八皇子突然愤怒,盯着面前强词夺理的小娘子,一拳头最终还是打在冰冷的宫墙上。
血rou落在冰冷的硬物上,到底是落了下风,那双保养得宜的手留下鲜红的血。
四皇子燕昭出征时不过十五,却再也没回临安。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宁汝姗盯着他手背上缓缓留下的鲜血,“战争本就是这样残酷,大燕自长安仓皇南渡,历经三次北伐,走了多少皇子公主,良将忠臣,甚至黎民百姓,殿下……”
“哪些不是活生生的人。”
身后的安定在死寂中抬眸看向宁汝姗。
她用最温柔的口气却又说着最冷静的话。
他盯着那张侧脸忍不住陷入沉思。
“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就和他崇拜的韩铮,王翼都是拖垮的大燕的废物,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害的是天下百姓。”八皇子怒极,口不择言地大声呵斥着,伸手要去推容祈。
宁汝姗带着人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论人是非,定是是非。”她抬首,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八皇子,“殿下慎言。”
“难道我说不对吗?”他看着面前小娘子的模样,不由嗤笑。
“自然不对。”宁汝姗高声说道,压过空气中还未散尽的笑意,“正乾元年韩相挂帅出征领三千士兵拒大魏十万大军于渭水十日,自此保大燕三十年安稳,殿下今年能站在这里因为私人恩怨,畅所欲言,恶意辱骂,是因为韩相,是因为那些将士的牺牲。”
她松开容祈的手,向前一步,逼近燕行,双目炯炯,语气坚定。
“兴中三年,魏国大将魏慎带二十万大军一路南扑,直逼临安,官家入海避祸漂泊达四月之久,是王翼将军用八千兵力围困魏兵四十八日,最后逼得魏慎自断一臂,用火器打开缺口才得以撤退,魏军主帅师轻午撤兵回北时,被韩相断其后路,逼入黄天荡,十万大军损失过半才得以逃脱,最后又在建康被容大将军击溃,自从魏军不敢渡江,大燕得以喘息。”
她喘着气,借着凌冽回荡的冬风,让那些话经过她的口陡然多了点心chao澎湃,风雨欲来的紧张。
年幼时读的那些书,听得那些故事,似乎在这一刻尽数浮现在眼前,是王大叔的断腿,是张大哥的瞎眼,甚至是父亲手臂上那条狰狞的伤口。
政客为了权力搏斗,文人在口诛笔伐,可将士却在浴血奋战。
那是一段慌乱又热血的年代,血腥与不屈,争斗与屈服。
“殿下,你口中的废物败类是大燕立国的英雄,是每个从军之人向往的骄傲,是两国再次交战时的信仰,是大燕不败的旗帜。”
她一字一字,不屈且骄傲地看着面前发怔的人,声音坚定有力,振聋发聩。
“韩相继承先帝遗志,想要一统南北,恢复旧国荣光,三十出任同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战战兢兢,呕心沥血,他的死是大燕的耻辱。”
“明明就是他大兴兵祸才导致第二次北伐失败……”
“他不是!”
宁汝姗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字认真地说道:“是非功过身后知,却也不是政治攻讦的手段。”
燕行手心发冷地看着面前女子,漆黑的眼眸在冬日呼啸寒风中明亮而坚定,大红色的墙瓦都没有她眸光的光来得耀眼。
“渭水之战能坚持十日之久,靠的就是当地百姓冒死救济。”
“第二次北伐虽失败,但韩相以死带回先帝先皇后遗体,数百万北地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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