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鹭从开满芦花的河岸掠过，米迦族吹响了狩猎的号角。

    几个米迦族少年手握长矛，网子一样散开在芦苇荡，他们的脸上画着红和白的图腾，光溜溜的胸前没有佩戴象征成年的「牙」，第一次狩猎，因为还不是战士，没有资格踏上猎场。

    西边的这片滩涂是他们的地盘，临行前，父兄们交代，有脱逃的猎物从这里经过，就用你们手中的矛撕碎它。

    羽和伙伴猫在瑟瑟作响的芦苇中，瞪大一双双豹子的眼。

    米迦族人，天生神力的战士，受神母眷顾，拥有强健的体魄和生衍能力，无论男女皆可生育，强大的繁殖力，令族群不断壮大。他们是阿法族和卑塔族的克星，多少卑塔族因为他们失去丈夫、子女，而阿法族……一旦沦为战俘，便会被杀掉配偶，拔去牙齿，成为米迦族战士的种父。

    羽不知道自己的种父是谁，他母父脖子上「牙」多到数不过来，米迦人谁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生父是哪个阿法族的俘虏，依赖母系强大的部落，同一个母父诞下的兄弟可能拥有多个种父，羽和哥哥勇，则是难得的一父同胞。

    “他挺厉害……”提起那个阿法男人，羽强壮的母父脸腮狰狞的伤疤因为笑，显得更丑陋了，“我拔掉他一颗牙，他咬了我一口……”

    他用自己的教训教育羽和勇：“遇到阿法人，先砸烂他们的牙。”

    羽像只闲不住的小燕，摆荡在母父的臂膀：“要是来不及砸烂呢？”

    被擒住，高高抛向天空：“那你就会拥有两只不听话的猴子。”

    羽的哥哥在今年的春初，拥有了第一对自己的「牙」。

    整个部落，为勇士唱了一天的歌谣。

    勇将其中一颗牙，分给了羽。

    羽已经长出了母父一样结实的胳膊：“不是我自己猎的……”连同脾气，“我不要！”

    勇还是那副温柔的黑眸子：“留着吧，等你有了你自己的，再还给我。”

    米迦族的传说，「牙」会保佑勇士的凯旋。

    几天前，羽的族人在山中发现了燃尽的篝火，几个阿法人和一些卑塔人邻着他们的部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和他们分享着一条拉姆河的水。

    这是不能容忍的事。

    羽的母父和哥哥被选中这次狩猎的战士，他们的脖子上，会添上新的战利品吗？来年春天，他是否会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勇的孩子？羽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的第一颗「牙」？

    山上二度响起嘹亮的号角，芦苇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布谷鸟欢快的鸣叫。

    这是米迦族少年从小在玩闹中学会的哨子，他们的父兄在猎捕中，又一次大获全胜。

    鸟鸣声乘着风，回荡在长长的河岸，于某处曲折变换了意味。

    持矛的手，血管青筋暴突。

    三长一短，急促的呼救。

    不好！

    羽在簌簌的芦苇中奔跑，瞪大了眼，攥紧颈间的「牙」。

    三个同伴，伤了俩。

    有人逃脱了！滩涂上凌乱的脚印，至少七、八个，看形状大小，都是男性。

    羽的心脏怦怦跳。

    风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浑浊，血水夹杂汗ye，还有一些道不清的味道。他闻到了，那种……属于成年阿法族男人的，危险的气味。

    “小心！”

    箭矢擦过肩头的兽皮，羽拽倒了身边的同伴。

    他最快从泥滩中跃起来，拨开苇杆，撞上拉弓男人的眼睛，血红的，宛若一只走到末路的狼。

    “羽！别过去！”

    羽的同伴追上来。

    拉姆河湍急的河水，已经没过他的小腿。

    再往前，蹚过这条母亲河，就是别的部族的领地。

    羽挥动拳头，恼恨地砸向水流。

    “走！告诉族长！”

    他们愤怒的步伐，几乎把这片芦苇地踏平。

    没有风，西边的草丛兀自动了动。

    羽轻轻抬起手，做了一个止的动作，举起石矛，悄无声息地靠近，哗啦，一大片芦苇倒下。

    一张巴掌大，比芦花还白净的小脸，惊恐中，落着泪，迎向羽高高举起的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