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笙试图将自己的手掌抽出来,但圣上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反而将那手掌拢得更紧了些:“朕只打算在这些闺秀之中选择一位,你选出这五六位就算躲懒应付过去了吗?”
她感觉遭到了戏弄,随手一指,从那些剩下的画像之中点了一位弱柳扶风的美人出来,她不经意地往卷首瞥了一下,才惊觉那画上的美人正是养在陵阳长公主膝下的永宁县主。
圣上与永宁县主算是舅甥,这可是有些不妙,苏笙本来是随意而为,但选了一个这样的女子出来,好像还真验证了她在赌气一般,忙道:“臣女一时不慎,再选一个罢。”
天子却摇头失笑,将永宁县主那一卷画册叫人拿起来用匣子放了,其余美人的图画也都让内侍们卷起来,“你这随口一指倒也妙得很,之前陵阳还同朕说起永宁县主的婚事,原本她是想着明年在曲江池宴上择一位东床快婿,没想到这几日又动了心思,将永宁的画册混入了选秀的名册。”
就算陵阳长公主不是永宁县主的亲生母亲,但是将视如骨rou的女儿送给自己的亲哥哥,苏笙也是见所未见,她小心翼翼地回眸问道,“长公主殿下竟这样……想得开么?”
“永宁与太子年岁正好相当,又不是同姓兄妹,陵阳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圣上眼见着苏笙眼中的平静打破,心里若说气恼不平还是有些的,然而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原位。
苏笙立在圣上之侧,天子同她说话时需要微微仰视,然而他气势慑人,苏笙站着也觉得局促不安。
“怎么,”圣上开口问道,“太子既非你心中所愿,朕另外册立一位太子妃,你难道不高兴吗?”
她之前以为是天子纳妃的时候,神色波澜不惊,反而知道是太子选妃,她的神色才起了变化。
空气一时静默,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叫人无所适从,元韶有些懊悔,本来要给太子选妃,兼之苏娘子,或者现下应该称她为长乐郡主过来谢恩,圣上今日心情颇佳,他就没有及时退下去,把书房这片天地留给这两位不省心的主儿。
圣上是不会拿苏氏怎么样,他们这些服侍的人可就未必了。
笼架上的鹦鹉忽然开口学人声道:“阿笙,你过来。”
这声音比她殿中豢养的白鹦鹉还更像那个人些,偏偏这鸟没什么眼力见,歪着头梳理过羽毛,又重复了一遍,“阿笙,好端端的,怎么又同人置气了呢?”
那音色醇厚温润,并不像现在这样负气冷淡,像是爱侣絮絮切切的呢喃。
圣上本来微含怒意,气势凌人,然而听见那鹦鹉学舌,面上忽的生出羞赧,主动避开了苏笙的目光,指节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叩击,元韶立刻心领神会,将圣上取下的口笼重新扣在了那鹦鹉的红喙上。
天子下不来台面的事情并不是谁都能有幸见到的,她抿唇一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
圣上听见她憋笑时的出气声,虽然面上不自然,但也转回了头,无奈道:“笑便笑罢,何苦忍着?”
“您怎么想起养鹦鹉来了?”
苏笙忍俊不禁,圣上不知道同她说过多少这样的话,但是这话从鹦鹉的口中说出,只觉可爱,并无强权逼迫之意。
“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苏笙道:“内侍监说您平常是不喜欢这些把搬弄口舌之物的。”
“难得你还记得朕不喜欢什么。”
那只鹦鹉的口已经被封住了,皇帝毕竟是上位者,他神色只是慌乱了一刻,瞬间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林东国原本就是供了两只与朕……”
圣上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又取了一本奏疏过来看,“朕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不需郡主费心。”
这白鹦鹉不是林东王从山林间得到的,是王廷中鹦鹉交.合,无意间得到了这样一对被视为吉兆的白鹦鹉,他留了一只雌鹦鹉,那只雄的便归了苏笙。
圣上坐在椅上,像是把这一页完全揭过去了似的,他凝神批阅奏折,拾起御笔,吩咐了一声,“研墨。”
苏笙在行宫里也是做过替圣上磨墨之事的,她正好立在圣上的旁边,这种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
然而她借着便利,悄悄靠近,那奏疏上分明写的是无关紧要的请安之语,圣上却面色凝重,像是在批阅什么不得了的军政要务一样。
“圣人以为,臣女的差事做的可好么?”
她壮着胆子问出口,圣上赐予她的恩典不可谓不多的,但是天子刚刚同她言谈不合,这出宫之事却没有定论。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便这样信不过朕吗?”圣上瞧着她说起这事,眼睛都开始亮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便这样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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