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夜里睡的不踏实,一直对那一刻卸下心防的自己耿耿于怀,第二日醒来时,便有些晚了。
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让她有片刻的懊恼,瞧见羌芜掀帘进来,不由出声问了句:“大人可是走了?”
羌芜嘴角含了笑,想起今早大人上朝前过来更衣,本指望沈姑娘伺候,偏这位却睡的香,老大动静也醒不来。他们大人站在内室,犹豫了片刻,终是未唤醒她,只那张惯常喜怒不辨的脸上,现了微妙神情,让羌芜不禁莞尔。
她上前打起床帏,刚要伺候小姑娘更衣,忽听门帘轻动,不冷不热的妇人声音响起:“沈姑娘可在?”
老妇人身边的张嬷嬷走了进来,也不通报,直着脖颈,颇有股子倚老卖老的态势。
张嬷嬷瞧见榻上的人身着中衣,睡眼惺忪,脸上的那点子笑意便有些维持不住,开口便道:“沈姑娘如今在国公爷身边伺候,比不得先前的身份,睡到这个点,怕是不妥当。”
音音尚迷糊,可瞧着这嬷嬷的气势,便知必是国公府上有头脸的,立时披衣而起,抬起脸,瞧了眼羌芜。
羌芜便一避替她理衣衫,一避附耳低语:“姑娘,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音音低低嗯了声,浅笑着行了一礼,道:“嬷嬷勿怪,昨日实在累,今个便没能起来,也不知老夫人要遣人来,未能远迎,实是失了礼数,还望嬷嬷赎罪则个。”
张嬷嬷倒是愣了一瞬,没想到当年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如今沦落成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也能进退得度,丝毫不见自艾自怜,异或放不下的身段。
只小姑娘虽言语恭谦,却也是不卑不亢,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气度,虽没有架子,却也分毫没有卑贱感。
她袖着手,将小姑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瞧了眼略显凌乱的床铺,对着门外喊了声:“红堇,送进来吧。”
有小丫头端进来一晚黑乎乎的汤汁,放在炕桌上,躬身退了。
“姑娘,有几句话老夫人让我带过来,你且听一听。”
她将那药碗往前送了送,敛起眉眼,端的有几分唬人的威势:“不管姑娘以前身份如何,现下毕竟是罪臣之后,我们国公爷愿意给你片瓦遮身,已是仁慈。这外室也比不得家里的侍妾们,是见不得光的,若是生下孩子,更是人人可欺的外室子,是以这避子汤不能断。姑娘也甭耍小心思,我们国公府,是绝不允许弄出庶长子来的,若是怀了,便要子母俱除。”
张嬷嬷话落了,端起药碗,亲送到音音面前,又道:“今日这份,姑娘自己喝了吧。”
第17章 只如今,他可看够了?……
青玉盏里的汤药黑沉沉,透着股子辛辣味。
音音垂下眸子,将张嬷嬷方才那番话一点点咽下,抬手便饮尽了那汤药。
虽昨夜也并未叫水,但音音明白,张嬷嬷这次来,便是来立威的,并不会计较昨夜如何,老夫人要看的,是这外室可否乖顺。若是自己不喝,国公府那边指不定怎么想。
喝的急了些,那辛辣之味直冲咽喉,让她微弯下腰,急急咳起来,呛的眼泪都沁了出来。
羌芜闻那味便知,这药烈的很,怕是加了不少红花、麝香,加之如此一海碗,想来定是Yin寒至极,对身体之损害非同小可。
她一时对这娇柔的小姑娘心疼不已,急忙拿了帕子,替她轻拍后背。
张嬷嬷候了片刻,瞧着小姑娘和缓过来,面上的厉色退去,又换了一副对小辈推心置腹的亲善模样,叹息着劝道:“好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你在这伺候,想来老夫人也放心。”
“你也无需怕,我们老夫人跟国公爷都是仁慈之主,你若是尽了心力,往后说不准,真能提你进府,做个通房。”
音音也不争辩,只垂下头,柔顺的笑,轻声道了句:“多谢嬷嬷提点。”
张嬷嬷这会子倒是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来,这姑娘,一点也不拿乔,虽受了几分宠爱,却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实是个惹人怜惜的。
她上前携了她的手,又让方才的婢子送了几套衣裙进来,指了那莲青掐花妆缎裙,道:“老夫人确实仁慈,这次便发了话,若是老奴这次过来,瞧着姑娘是个正经服侍的,便赏几件衣裙,你瞧这规格,可是逾制了的。”
音音一瞧便明白了,这大抵是府上通房的规格,确实是抬举她这个外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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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澜沧江发了水,江南一带多遭水患,江陈下了朝,工部吏部连轴转,将治水之策定下来,又调配人力财力,好一通忙。
至傍晚,才想起,今日国公府差人请了好几趟,脚步一转,径直归家而去。
进了门,廊下已点了八角琉璃风灯,在初春的风里晃晃悠悠,照的诺大的府邸有些许清冷。
张嬷嬷候在廊下,见了国公爷,行礼道:“爷,老夫人候您多时了,随奴才来吧。”
她在前方引路,竟未进松寿堂,径直将人引去了西南角的江家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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