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头没脑,出了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明明不抱希望,为何还要下意识再问?
音音只觉嗓子发干,骤然住了口。
江陈瞧她模样,开口要问她余下的半句话,却见小姑娘呆愣一瞬,忽而沁出泪来,闷闷道:“我因着大姐姐,心里难受的紧,竟同大人说这些,也是糊涂了。”
说着往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我正难受着呢,说话便随便,但大人你不许同我计较。”
她这话带着蛮横的娇憨,淡淡的嗔怪。让江陈不自觉扬了扬眉。他没想过,她还会同他如此说话。
江陈默了一瞬,修长的大手贴在她小腹上,轻轻揉动,良久,哑着声道了句:“往后。那避子汤勿需再吃。你大姐姐那边若是不放心,可遣孙太医去瞧瞧。”
他这话落了,便见小姑娘仓惶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了句:“真的吗?可若是生下庶长子,无异于打主母的脸,如何使得?”
她这副小心谨慎模样让江陈心里莫名不舒坦,他想起那时的国公府嫡姑娘,也温柔娇媚,可因着自小被爱滋养着,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伸手便要,何曾这般小心过。
他语调莫测,淡淡道了句:“我说不用吃,便不用吃。”
音音愣怔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羌芜已端了汤药来。
江陈端过来,并不假旁人手,一勺勺喂她。
待温热的汤药下了肚,音音又缓了一瞬,才觉得好受了些许。
她靠在江陈怀中,僵硬的脊背放松下来,闭着眼,落下一排长睫的Yin影。
江陈以为她睡着了,动了动身子,却听怀里的小姑娘轻轻道:“大人,你知道我为何要离开吗?”
“为何?”江陈语调随意,可替她拽被角的手却攥紧了。
这是他心里的顽疾,让骄傲的他不敢听不敢问。
他紧绷着下颔线,等了许久,才听见她又道:“我家人都没了,我想要个家了。”
“可我留在大人身边,是连子嗣都不能有的。我幼时读过几本医书,这避子汤Yin毒,是早晓得的,我怕自己再喝下去,往后再不能得圆满。到那时年老色衰,大人也厌弃了我,又无子嗣傍身,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哪里又能得个家呢。”
她声音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凿进江陈心中,让他恍惚一瞬。
片刻后,江陈才犹疑着问:“若往后,我许你子嗣,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顿了顿又补了句:“真心实意的留下来。”
音音仰脸,杏眼里有熹微的光亮,忽闪忽闪看住他:“我……”
她没说下去,可那眼里的光却让江陈压抑了许久的心骤然开阔,一抬手将人箍的更紧了几分。
音音微挣了挣,她埋下脸,微舒了口气,他大概是信了这由头的吧?
信了才好啊!
第34章 放心
酉时未至,起了阵子风,本是澄明的天透出些Yin沉来。
首辅府的后院里肃穆一片,廊下的奴才们屏气凝神,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江陈转着手上杯盏,瞧了眼内室里熟睡的小姑娘,声音压低了些许。
可声调虽平平,却仍是压不住那话里的冷寒,他问:“红堇?往日的避子汤都是你熬的?”
红堇跪伏在沁凉的方砖上,吓的魂都没了,只一个劲磕头:“爷,这避子汤是国公府送来的,张嬷嬷亲自嘱咐了的,奴婢也是听命行事,万不敢擅自做主。”
上首那人恍似未闻,淡漠的语气,轻飘飘吐出一句:“杖一百。”
红堇浑身瘫软在地,连句辩解的话都喊不出了,这一百杖下去,是要了她的命啊。她被几个家丁拖着往外走,忽听主子爷道了句:“慢着。”
她以为这是还有转圜,当即回过神,张口要求情,却又听那凉薄的男声道:“拖去国公府后院行刑。”
红堇被拖去国公府时,张嬷嬷正伺候老夫人用晚膳,听见外面声响,当即皱了眉,呵斥:“外面是何人,真是没规矩,这时候来扰老夫人清净。”
她说着替蒋老夫人盛了碗参汤,掀帘出去,便要责骂,还未张口,只觉腹部一痛,被整个踢翻在地。
江陈大步迈进来,背着手,冷然的瞧她:“无需看,外面受刑的是嬷嬷派去首辅府的红堇,因着给我那外室用了虎狼之药,自该杖杀。”
张嬷嬷一听,便晓得今日国公爷乃是为了那避子汤而来,她听着外面红堇一声声的哀嚎,脸色惨白,再不敢言语。
蒋老夫人将手中瓷盅一放,咚的一声,是盛怒之音:“好个杀鸡儆猴,怀珏,你今日这出戏是演给我这老婆子瞧的吧。是我要张嬷嬷给你那外室送的避子汤,怎的,你连祖母也要杖杀?”
“祖母,您送的这避子汤并非寻常之物,可是想要沈音音绝嗣?”江陈并不进门,站在门边,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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